王處長有一瞬間以爲自己聽錯了。
什麼？有意見？
他當了這麼多年的領導，第一次碰到真有人提意見的，領導講話最後那一句“誰還有什麼意見，有意見可以提出來”是禮貌性質的，用來彰顯民主，是不能當真的，這個都不知道麼？這就好比國內的投票選舉一樣，無論你怎麼投投給誰，最後結果一定會是全票通過全票當選，不用懷疑自己是不是投了張假票，反對票都是假票。
王處長把手中的文件夾放下，臉色沉了下來，“唐縱？你有什麼意見？”
唐縱站了起來，周圍的老師們投之以驚詫的目光，數學老師張曉東在底下猛扯唐縱的衣角，輕聲問，“唐老司李瘋了？不要幅鬧啊。”
會議室裡寂靜下來，就連前面零班農委班的老師們都驚異於這個年輕人的膽大。
唐縱清了清嗓子，“我反對學校的補課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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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反對學校的補課計劃？”王處長上下打量唐縱，目光中流露出一線譏諷和蔑視。
你是什麼東西？你說反對就反對？
不過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爲了維持領導們的親民形象，“卑賤的屁民們有什麼利益？給他們一口飯吃還不夠嗎”，“屁民們的意見？屁民的意見不就是個屁麼”此類的話領導們都只在心裡說，出口仍然是“大衆的利益高於一切”以及“我們要充分尊重民衆的意見”。
唐縱點了點頭，“我不同意這麼補課。”
王處長站在臺上斜眼瞄唐縱，眼神愈發地嘲諷。
想在他面前理直氣壯地說出不同意這三個字，至少也得是個局長。
唐縱是什麼長？他只是嫌命長。
“很好，唐縱老師不同意學校這麼補課。”王處長點了點頭，“還有其他人和他一樣，也反對學校計劃的嗎？有的話請站起來。”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原本站着準備離開的老師們嘩嘩啦地全部坐下了，只剩唐縱鶴立雞羣。
“唐老師，請問你爲什麼不同意學校的計劃？有什麼理由？”王處長問，“你反對補課，總得給我們一個合適的理由。”
“王處長，我認爲無前兆地突然加大課業量會導致學生們難以適應，打亂他們的學習節奏，剝奪他們的自由學習時間，對於很多學生而言，突然加大課業量不僅無法提升他們的成績，甚至會起到反效果。”唐縱急中生智，挑了個看上去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這破系統突然下發任務真是在考驗他的臨場應變能力。
“大多數學生都有在晚自習複習當天課程內容的習慣，如果把晚自習改成考試，那麼就會導致他們無法鞏固當天的學習內容，這對學生們的學習沒有好處。同時晚自習考試會擠壓他們寫作業的時間，學生們就必須把作業帶回家去寫，這樣會縮短他們的休息時間。”唐縱接着說，“如果學生們睡眠不足，那麼他們在第二天上課時就沒法集中精力。”
王處長笑了笑。
“唐老師，據我所知，你們班的學生整天其實都在睡覺吧？這還會睡眠不足？”
全場鬨堂大笑。
唐縱一窒。
“還有，你們七班的學生晚自習的時間真的在複習鞏固課程內容嗎？不是在打麻將打三缺一嗎？”
全場再次鬨笑。
“全年級就你們七班成績最差，你還好意思反對補課？”王處長語氣嚴厲起來，“你們準備拿什麼應付聯考？用麻將和三缺一嗎？”
唐縱心想回去之後一定要收了那幫人的麻將和撲克牌。
“什麼睡眠不足？什麼佔用休息時間？不花時間，難道好成績是天上掉下來的嗎？”王處長指了指前排的零班和農委班老師，“你問問零班和農委班的老師們，他們班上的學生，平時都是晚上幾點鐘睡覺的！”
金毛獅王很倨傲，“我們班上的學生，不會早於凌晨兩點睡覺。”
“我們二十班，一般都是晚上一點半睡覺。”有人接着說。
“二十一班，不會早於凌晨一點。”
農委班的老師們都很驕傲，因爲他們的學生很努力，每天晚上都頭懸梁錐刺股。
唐縱站在會議室裡，沉默片刻，擡起頭來。
“我們會認真對待聯考的，不會給學校丟臉。但我反對補課，是因爲我認爲不能無節制地給學生施加壓力，學生們的負擔已經很重了，再加大壓力只會導致他們產生逆反心理乃至於厭學，我從來都不認爲讓學生們每天苦學到半夜一兩點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這隻能說明他們效率低下！”
老師們一怔。
唐縱接着說:“作爲老師，應該想辦法減輕學生的負擔，提高他們的效率，而不是逼迫他們每天熬夜。加長晚自習時間，週六週日都來學校上課，這是把老師的負擔強加在了學生身上。”
“笑話！自古寒窗必苦讀，讀書有幾個不苦的？怕吃苦怕受累來一中幹什麼？正因爲你抱着這種想法，所以你們班的學習成績纔會年級倒數！”王處長高聲駁斥，“他們的家長把孩子交到你的手上，你就這麼放任自流，你對得起他們對你的信任麼？你看看你們七班的成績，你們七班的風氣，唐老師你有什麼立場站在這裡反對補課？”
“提高學生們的成績，絕非只有加壓一條途徑。”唐縱說，“學生們也是人，還都只是孩子，不應該給他們施加過大的壓力。”
“唐老師你剛剛說你們會認真對待聯考，不會給學校丟臉。”王處長用手中的文件夾指了指唐縱，“好，那麼我們這麼辦，你們班可以不補課，但是聯考之後你們必須給我交出一份令人滿意的成績來。”
“我們可以打一個賭，如果你們七班的聯考成績能超過其他所有普通班，包括八班九班，那我就承認你說的是對的，整個年級都會取消補課！”王處長高聲說，“如果你們做不到，那麼你們七班老老實實地給我按照學校的要求來，該補課的給我補課，該考試的給我考試，同時，我認爲七班也要換個班主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