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惠東市辦公室裡,吳蘭掛斷電話,面朝窗外深吸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心情平和一些,她這輩子憋屈過、憤怒過、害怕過、擔憂過,但還從未像這段時間這樣,被人堵到自己的地方,只能忍辱負重。
她想反抗,更恨不得找兩個人把坐在旁邊辦公室裡的討債鬼給做掉,可每次有這個念頭,又都不得不放棄了,無外乎,對於某些人,跟他鬥,真的鬥不過。
緩了足足五分鐘。
面色看起來已經沒有波瀾,這才走出房間,徑直來到位於對面的辦公室。
辦公室裡還有三個人,其中兩名男性站在原地,全都梳着光頭,其中一人臉上有一條很明顯的刀疤,從傷口來判斷,當初的刀深足以把臉部劃開,這兩名男性的很眼圈很濃,或者可以理解爲,眼神中自帶煞氣,能看的人不寒而慄。
兩人中間的沙發上,還坐着一名男性,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穿着一身白色練功服,梳着平頭,單從面部來看,與人畜無害的慈祥人沒什麼兩樣,但看他把雙腿分開的豪放坐姿,舉手投足間端茶水的動作,不難判斷絕非善類。
如果他是善類,也不可能讓身邊這倆人心甘情願的站着。
“二爺,今天的茶葉怎麼樣,是上次朋友去南方旅遊帶回來的,據說是母樹茶葉”吳蘭一改剛纔對丁小年說話的姿態,笑容滿面的問道,走回來徑直坐到辦公椅上,不是辦公桌裡面的,是外面那個。
二爺!
整個惠東市,能被人稱之爲二爺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不夜城的創始人,曾經惠東市的頂級老炮,孫二爺!
同樣也對馮玄因有救命之恩,託孤重任。
當初馮玄因被逼要嫁給李振乾的時候,去監獄裡看過他一次,那是的孫二爺爲人平和、與世無爭,一副潛心改造的樣子,現在再看,已經判若兩人了。
“不錯,確實不錯!”
孫二爺用三根手指託着青花瓷茶杯,臉上橫亙的皺紋猶如溝壑縱橫,笑容讓人看不到親近,只能感受到無邊的冷漠。
“不錯就多拿點,我那還有一斤,一會兒讓秘書包起來,親自送到你府上!”
吳蘭侃侃而談。
孫二爺擡手把茶杯放到嘴邊,一飲而盡,隨後把茶杯放回茶几,絲毫不墨跡的擡起頭,看向吳蘭,問道:“錢準備好了麼?”
眼裡泛出的光,猶如兩道激光,讓人無法喘息。
吳蘭心頭一顫,她不想拿了,孫二爺已經是第三次來這裡,誰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長年累月的拿誰也供不起,即使丁小年已經認慫,她還是不甘心,一個過氣的大哥,來自己這裝什麼逼?
“呵呵,二爺,您開口我一定會難,只不過這段時間手頭比較緊,公司最近上一個項目,用錢的地方太多,您看能不能緩和我幾天,就幾天,一定會把錢打到賬上,怎麼樣?”
看似在推遲,實則在拒絕。
“你不老實啊”
孫二爺擡手指了指她,臉上看不出丁點怒火,又緩緩道:“在裡面的時候認識很多朋友,他們都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可我不這樣認爲,出了名纔是好事,港島的張大盜隻身去李首富家要錢,一個人要了十幾億,帶走十億,跟他比我是個小嘍嘍,但吳蘭,你說我倆之間除了名聲,還差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給自己倒茶。
站在兩邊的男人也都麻木的看向吳蘭。
吳蘭覺得氣氛不對,變得緊張,她不是捨命不捨財的主,要不然之前兩次也不能讓孫二爺把錢帶走,只不過凡事得有個底線。
她沉吟半晌,嚴肅道:“三百萬吧,二爺,目前我只能拿出三百萬!這筆錢連帶着之前的錢我都不要了,但請你以後不要再管我借錢”
錢可以拿,但是要把話說開。
孫二爺沒開口,又端起茶杯。
也就在這一瞬間,站在身邊的刀疤臉兩步上前,迅速擡手薅住吳蘭頭髮,極其用力,硬生生把吳蘭從辦公椅上拽到地上,砸的咣噹一聲,刀疤臉面色如常,看不見絲毫波動,順手從兜裡掏出匕首,直接頂到躺在地上的吳蘭脖子上,刀尖已經嵌入皮膚,只要再稍稍用力,就會捅進去。
“你不會尊重人!”
孫二爺還坐在沙發上,搖搖頭嘆息道:“我在裡面呆了快十年,根據刑期推斷,應該六十能出來,跟企業職工同一時間下課,可我提前出來了,提前十幾年,你們誰能知道我並不想出來?”
“醫生說我還能活半年,最多八個月,吳總,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位剩下八個月壽命的人,需要什麼,你不應該支持一下麼?”
大家都知道孫二爺是被“保外就醫”說白了,就是讓他人性化等死。
有人說得的是肝癌、有人說是胃癌、衆說紛紜。
“支持,支持,二爺,你讓他別衝動…”
吳蘭一動不敢動,乃至身體上的刺痛,連叫聲都不敢發出,生怕身邊的男人一衝動,真的把自己解決。
孫二爺擡擡手。
刀疤臉瞬間把刀收回來,踹進兜裡,走回身邊。
孫二爺又道:“吳總,人這一輩子走路難免會遇到幾條狗,跟狗撞到一起,它咬你,你不能咬它,必要時候讓條路也不丟人,我就是屬狗的,狼狗,如果你認爲有辦法解決我,儘管使出來,沒有辦法的話,我罵你,你得聽着,我打你,你得忍着,明白麼?”
話說的極其粗鄙,又非常現實。
沒有任何人願意與一個生命只剩下幾個月時間的人較勁,尤其是這個人本身就不是什麼好人,一切的事都能做出來。
“明白,二爺,我明白了”
之前吳蘭還不知道他的恐怖,現在算是有真切體會了,剛剛的一剎那,真覺得自己要死掉了。
眼前的人與馮玄因不同、與當初的李振乾也不同。
二者最起碼還能考慮影響,給自己留退路。
他是不給別人退路,也不給自己退路。
“轉賬吧,以後有需要我就不來了,給你打電話”
吳蘭身體一顫,聽起來還是有下一次,硬着頭皮打電話給財務讓其轉賬,當務之急,也只能用這個辦法。
三分鐘後。
孫二爺手機上接到一條信息,這才站起來道:“走了”
說完,揹着手離開辦公室。
他的離開仿若把辦公室內的空氣都抽空,憋屈的吳蘭瞬間捂着嘴巴嚎啕痛苦,非常憋屈,她也很像不畏懼強權,任何時候都敢說一句:我不怕死,可當危險就在身邊的時候,她毫無主意。
樓下。
孫二爺三人上了一輛老款帕薩特。
徑直離開。
並沒有回到不夜城,而是趕往別墅,小區保安當年也是道上的人,見到車過來,沒有二話把欄杆豎起來,車子開進小區,來到別墅裡。
孫二爺走下車,另外兩人跟在身後。
走進去,進入別墅。
客廳裡,電視上正放着宮鬥劇,馮玄因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以她的智商看這種小兒科電視劇與看動畫片沒什麼區別,主要是爲了消磨時間。
馮玄因沒有化妝,一副素顏樣子。
可這並不耽誤她傾國傾城,精緻五官還是那般閉月羞花。
穿着一身家居服,聽到聲音沒有回頭,仍然看着電視。
“嘭”
孫二爺走過來,看似很疲憊的坐在她身邊,隨意道:“給我摁摁脖子,年紀大了,很多零部件都不管用,不放鬆放鬆就生鏽…”
馮玄因沒動,還盯着電視。
事實上,對於孫二爺出獄最意外的不是別人,而是她,因爲刑期任何人都知道,再過十年也不可能出來,得了癌症算是意外,但根據規定也不可能保外,這其中一定有人運作,馮玄因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直沒問。
尤其是他現在的做派和氣質與當初在監獄裡看到的那人差別太大,要不是太熟悉,還以爲換了一個人。
不夜城一直都是孫二爺的,名字是。
所以無論把不夜城發展到什麼地步,只要他開口,絕無二話。
可他回來,從未商討過不夜城,倒是把市裡幾位有名的富人借了個遍,誰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馮玄因不去不夜城,代表無聲的抗爭。
孫二爺等了幾秒,見她沒有起來的架勢,緩緩轉過頭,雙眼渾濁的盯着她的側臉,又道:“給我捶捶背!”
馮玄因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被他眼神看的心裡異常凌亂。
突然間讓人覺得,他這麼多年不是蹲監獄,而是去經歷了什麼。
一秒。
兩秒。
三秒。
馮玄因還是沒有動靜。
身後的刀疤臉順手從兜裡掏出一個武器,這次不是刀,而是槍,絲毫不客氣的頂在馮玄因後腦上。
他像是個機器人。
孫二爺也像是個機器人。
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聚集到沙發上女人的身影上。
馮玄因絕對不是一個怕死的人,更不是容易低頭的人,但不知爲何,面對孫二爺還是沒有底氣,或許是多年前留下的陰影?又或是他身上瀰漫出的陰翳?
說不清楚,也到不明白。
馮玄因終於緩緩站起身,繞過沙發,把雙手搭在孫二爺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