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若受封秦國公主的時候，林時生曾令所有命婦入宮朝拜。
那是林嘉若在宮變後第一次見到林嘉芷。
她全程低着頭，臉色都看不清楚，絲毫都沒有想同她親近的意思。
蕭氏兄弟死後，林時生沒有爲難兩府的女眷，更不會爲難親侄女。
林嘉芷和其餘兩個姐妹一樣封了縣主，被接回趙王府，和趙王妃孫氏以及兩個弟弟一起生活。
不會爲難，但也不會親近。
比如林嘉若傷病的時候，林時生只讓林嘉蘭和林嘉荃入宮照料，多少還是防着點林嘉芷。
林嘉芷也很知趣地躲在趙王府裡，過着彷彿軟禁的日子，只在必要時跟着孫氏出來走了過場。
這是她第一次私底下來見林嘉若，事出反常，林嘉若心中存疑，就沒有冒然上前與她親近。
林嘉芷是林家姐妹裡生得最好看的，盛裝時猶如儂桃豔李，光彩奪目。
可她這次出現在掌珠殿時，卻異常的蒼白瘦弱。
二月中旬，春暖花開的季節，她卻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縮成一團，彷彿極爲畏冷，然一雙眼睛仍如從前一般冷傲。
她瞥了一眼徐窈寧，道：“阿若，我想同你單獨說幾句話。”
徐窈寧冷笑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話非要背後說，我們阿若上回受了傷，可都還沒好透呢！”
林嘉芷臉色又白了一分，咬了咬脣，直視着林嘉若，硬聲道：“阿若，你還當我是二姐姐嗎？”
林嘉若忽然想起去年四月，她因爲竇氏的事跑去找她，被她誤以爲受了欺負，硬是將她身上都檢查了一遍才肯放心。
心頭一酸，便轉頭對徐窈寧道：“娘，我和二姐姐說幾句話，沒事的……”
徐窈寧自然是不肯的。
林嘉若便站了起來，朝林嘉芷走去，道：“那我和二姐姐出去說。”
徐窈寧恨恨地走開了。
林嘉芷靜靜地等人一個個退了出去，確認殿內再沒有第三人，猛地向林嘉若撲了過來。
林嘉若驚得後退了半步，被她緊緊地抓住了雙手。
她目露哀求，聲音壓得很低：“阿若，救救我！”
林嘉若一驚，忙扶着她一同在貴妃榻上坐下，低聲問道：“二姐姐，出什麼事了？”
她仍舊緊緊抓着林嘉若的手，全身都在顫抖，目光早已沒了剛纔的鎮定和冷傲，連聲音都在發顫：“阿若，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林嘉若恍遭雷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又慢慢地低下頭，看了看她的肚子。
她身形瘦削，又穿得厚實，完全看不出來。
“……半個月前剛剛有的反應……他們都死了，我不想他死……王妃已經在懷疑我了……”
她抓着林嘉若的手無意識地攥緊，淚水沖刷着蒼白的臉頰，分明將聲音壓得極低，卻給人一種尖叫的錯覺：“阿若，他是我的孩子，是你的親外甥，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好！”林嘉若說。
林嘉芷神色一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林嘉若站起來，拉着她往外走。
“你要帶我去哪兒？”林嘉芷驚慌失措地往後躲，彷彿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
林嘉若停下腳步，冷靜地看着她，道：“二姐姐，你來找我，就是信我能救你，那你就跟我走！”
林嘉芷停止了掙扎，任她拉出了掌珠殿。
日色正暖。
林嘉芷被拉着走了一會兒，臉上的疑惑漸漸變作驚慌，而後惶恐，憤怒。
她拼盡全力甩開林嘉若的桎梏，歇斯底里地大喊：“林嘉若，你幹什麼！”她下意識地用手護住小腹，一雙眼睛彷彿要吃人似的瞪着林嘉若。
林時生當了皇帝后，就沒有人敢這麼喊林嘉若的，一時間，引來了無數目光。
林嘉若靜靜地看着她，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他就是安全的，無害的；你若將他藏起來，他就是危險的，是蕭氏餘孽——”
她的目光移向林嘉芷緊張護着的小腹，輕輕一嘆：“二姐姐，你信我嗎？”
林嘉芷臉上的仇恨退去，茫然而無助地看着她。
林嘉若緩緩走到她身前，牽起她的手，柔聲道：“二姐姐，我們是親姐妹，你肚子裡的，是我的親外甥，只要你不打算借他與我父親爲敵，我向你保證，他會健健康康地生下來，快快樂樂地長大！”
林嘉芷搖搖頭，驚懼的雙眼中淚流不止：“我只想他好好活着……阿若，他們都死光了……我真的好怕……”
林嘉若也忍不住掉了眼淚，她一把抹去，道：“那些不是我爹殺的，你相信我！”
林嘉若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這樣大庭廣衆地一鬧，只怕早有人猜出了一二，林嘉芷哭過之後，反而鎮定了下來，低着頭，任憑林嘉若拉着走向紫宸殿。
走到殿前，恰巧碰到林致之走了出來，驚訝地看了她們一眼，卻沒有多問，側身讓出了殿門，等她們進去之後，又關上門，跟了進去。
紫宸殿內只有林時生在，想來之前他正和林致之單獨議事，聽到外面的動靜，林致之纔出來看看。
聽完林嘉若的陳述之後，林時生笑了笑，提起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字。
林致之走過去，看了一眼，脣邊溢出一絲笑意。
他將字帖拿到了林嘉芷面前，林嘉若瞥了一眼，是一個“樑”字——咦？不是大哥哥的名字嗎？
“你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若是個男孩兒，就是樑國公，是個女孩兒，就是樑國郡主！”林時生淡淡笑道。
林嘉芷捧着字帖，朝他深深一拜。
送走了林嘉芷，林嘉若隨口問道：“爹爹和大哥哥在商議什麼？”
這話提醒了林時生，他向林致之搖了搖頭，道：“你現在可不能走開！”
“大哥哥要去哪兒？”話剛問出來，林嘉若便心中一動，看向林致之。
林致之這回卻沒接收到她的目光，皺着眉心反問：“爲何？朝政已趨穩定，我一來一回也不過旬月！”
林時生睨了他一眼，道：“已趨穩定？你逗我呢？馬上就要開恩科了好嗎？”
向着還要力爭的林致之擺了擺手，道：“護送阿若母女的事我自有安排，眼下還有一件大事，非你不可！”
林致之神色不善地看着他，不吭聲。
還是林嘉若替他問了出來：“什麼大事？”
林時生笑得頗爲曖昧：“你和傾城的親事，也拖得夠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