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一直到了清晨纔出生。
當時，熬了一宿的林嘉若靠在偏殿的軟榻上正昏昏欲睡，突然聽到一聲歇斯底里的喊聲，驚得瞬間跳了起來，不等她完全清醒，便聽到了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林嘉若衝出偏殿，聽見了蓬萊殿侍女們驚喜如遇神蹟的奔走告知：“小皇子！是個小皇子！”
不怪她們這樣欣喜若狂，流着關中裴氏血統的皇子，可以引發無數種可能。
林願之正從另一處偏殿出來，也聽到了這個消息，神色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如常，朝她快步走來。
林嘉若拉住他的手，向產房走去，一邊走，一邊隱約聽見產房內皇帝陛下的聲音。
這一幕林嘉若是見過的，當年願之和阿薇出生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溫柔撫慰那兩位爲他生兒育女的女子，如今不過是換了一個人，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林嘉若想。
走到門口，卻被攔了下來。
“陛下還在裡面和娘娘說話，兩位殿下稍待！”攔下她的侍女雖然笑容滿面，態度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林嘉若皺了皺眉，想出聲喚林時生——他從來不許別人對她有絲毫不敬的。
就在這時，屋內突然爆發出一陣幾乎癲狂的笑聲，伴隨着這陣笑聲的是林時生凌亂的話語。
“是我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孩子！瑾瑜，你給我生了個孩子！我終於有孩子了！”
……
林嘉若回到掌珠殿時，渾身疲憊不堪，只想倒頭就睡。
燕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提醒道：“殿下今天約了雍國公……”
林嘉若這纔想起來，燕望西明天就要回長安了。
如今已經是十月底了，燕望西新任雍國公，年底之前還有很多事需要回去處理，已經隱退的燕懷已經不適合做這些事了。
臨走之前，燕望西約了她見面詳談。
要談的都是正事，林嘉若只好從牀上爬起來，揉了揉太陽穴，道：“替我更衣！”
出掌珠殿，正要往西華門去時，東面曜曜華華而來，轉頭望去，是聖駕從蓬萊殿出來了，看這方向，應該是趕去大殿上朝。
林時生不像前樑的皇帝們，他在宮中行走不愛用步輦，除了一些特殊的日子，都是步行來往。
此時，他走在一羣宮女內侍的最前端，大步流星，衣袂急飛，遠遠看着，都能感受到他的激動和欣喜。
之前在蓬萊殿，林嘉若最終還是沒有進去打擾，原以爲他會派人去大殿宣佈皇子出生的喜訊，然後就令百官散朝了，沒想到竟興奮得要親自上朝去宣佈這個喜訊。
林嘉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自己也不明所以的淡淡笑容，繼續朝西華門走去。
燕望西和她約在了外面酒樓裡。
“要不要再考慮下接受我的求親？”燕望西每次見到她第一句話都是這樣。
林嘉若淡淡道：“我要守孝！”
燕望西“哦”了一聲，沉思片刻，道：“那我明年再來！”
“燕望西！”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未眠的緣故，林嘉若覺得腦袋一下子就痛了起來，“我跟你說過了，我心裡有人了！”
燕望西撇了撇嘴，不屑道：“他配不上你！”
林嘉若煩躁地說：“你憑什麼這麼說？”
燕望西“嘿嘿”一笑，道：“你看這天下，是不是三分勢力？隴西、關中和江南，關中是你爹的大本營，江南現在交給了你大哥，剩下就是隴西了；你堂堂秦國公主，如果說這世上還有哪個男兒與你門當戶對，也就只有我燕望西了！”
林嘉若看着他，幽幽道：“甘明琮的手下敗將……”
“好了好了！”燕望西忙道，“我們明年再提這個，談正事！談正事！”
林嘉若輕哼一聲，喝了一口熱茶，感覺頭痛好了一些，纔開口道：“長安府的人選已經說過了，明年開春就會上任，袁宴是我的人，你照顧着點——”
“我也是你的人，你怎麼不叫他照顧我呢？”燕望西涎着臉湊到她面前。
林嘉若一臉嫌惡地推開他，他也不生氣，仍舊笑嘻嘻地說：“我這邊呢？你想要誰？李庸？”
“李重！”林嘉若道，“京兆府和長安府的換任都是孤軍深入，我讓袁宴去是因爲袁宴能勝任，李庸比起袁宴來還嫩了很多，你還是讓李重來，他畢竟做了那麼多年的長安知府！”
“——而且李重一走，李庸也更方便接手李家權柄！”
燕望西聽得嘖嘖稱奇：“一年不見，阿若妹妹這麼懂謀算了啊！”
林嘉若睨了他一眼，又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捂在手心，垂眸淡淡道：“你如今也要獨當一面了，難道心裡還沒點成算？”
燕望西笑道：“是啊是啊！我現在身邊就缺個會謀算的人！”
林嘉若笑了笑：“那正好，袁宴最善謀算，你好好拉攏他，不會讓你失望的！”
燕望西失望地搖了搖頭，唉聲嘆氣。
這時，包廂的門突然被推開，侍衛匆匆入內，奉上捲紙條，道：“殿前急傳！”
林嘉若展開一看，臉色瞬變。
燕望西也瞄到了，驚訝地喊了出來：“你爹要立後了啊？那你豈不是要有後娘了？”
林嘉若沒心思理會他，倏然起身，道：“我有事先回去了！”
燕望西拉着她嚷道：“哎哎哎，還是跟我去隴西吧？你親孃也在那兒呢！省得留下被後孃欺負！”
林嘉若掙了一下沒掙開，覺得頭又開始疼了，幸好淨植一拔劍，燕望西便識相地鬆了手，任她奪門而去。
騎馬飛馳在御道上，直奔午門，林嘉若心中紛亂如麻。
她以爲親自上朝宣佈喜訊已經足夠讓人意外了，然而裴氏小皇子的出生，彷彿對爹爹意義非凡，他的喜悅遠比她所能想象得還要大很多。
她以爲他會向朝臣分享他的喜悅，會令禮部儘快擬出襁褓中小皇子的封號，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迫不及待就要對裴瑾瑜酬以後位，甚至來不及先告訴她一聲。
或許自古以來，皇帝立後是不必告訴公主的。
但是，林嘉若覺得自己，似乎是，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