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爬到牀前，攀上牀沿，目光落在王晞臉上時，陡然一盛，彷彿覓食多日的餓狼突然遇見了一隻甜美羔羊，貪婪得近乎瘋狂。
王晞明明雙目緊閉，卻似能感受到他目光的壓力，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眼角也漸漸有淚水滑落。
“王晞……”他開口喚道，聲音嘶啞。
王晞沒有迴應，只是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似乎是怕極了他。
林嘉若忍不住想上前，卻被林致之輕輕按住。
“王晞……”他又喚了一聲，目光落在她的手腕處，“王晞……我錯了……”
不知爲何，聽到這一句，林嘉若彷彿全身失了力氣，沒有再掙扎着上前，眼眶微熱，有種想哭的衝動。
“王晞……”他擡手微顫着撫上她的手腕，“我以後再也不見你了……你不要死……”
他看到少女緊閉的雙目間不斷涌出淚水，想擡手去替她拭去，剛剛擡起，又緩緩收回。
他低下頭，在她傷處輕輕一吻，感受着她蜷曲着的手指輕如蝶翼地蹭過他的頸部肌膚，沒有一絲溫度，他卻驀然得到了滿足。
他擡起頭，目光突然變得眷戀。
“王晞……我走了……”
“你要好好的……”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便落回了地上，掉頭向屋外爬去，面容冷漠。
一個月後，王晞離開了京城。
目送着王家的車隊消失在京郊原野上，林嘉若悵然地呆了好久，直到一陣秋風襲來，令人忽生寒意。
林致之爲她帶上了斗篷的帽子，道：“我們回去吧！”
林嘉若點了點頭，也不知自己有意無意，便開口問道：“二哥哥在幹什麼？”
“阿荃說他這一個月來足不出戶，整日借酒澆愁！”
林嘉若皺了皺眉。
足不出戶是應該的，一來他那日被林致之打斷了腿，雖然手下留了情，兩個月內也是下不了地的，二來爹爹將他禁足了兩個月。
只是借酒澆愁……
“回宮拿一罈果釀來！”林嘉若吩咐道。
見到林修之時，他手裡拿着一支珠簪，在昏暗光線中目不轉睛地看着，邊上放了一隻酒罈，林嘉若拎了拎，已經空了。
想來軍伍出來的人酒量都不差，反正林修之的目光仍是清明的，見到她時那冷冷的一眼也一如既往。
林嘉若把自己帶來的酒放在他面前，道：“這是王晞釀的酒！”
他眼神一變，把珠簪放入懷中，伸出雙手，將林嘉若帶來的酒罈子抱在了懷裡，低頭聞了一聞，卻沒有打開喝。
“王家每年都會進貢五十壇，你省着點喝吧！”林嘉若道。
說完這些，她也不知道對着林修之還能說什麼，便轉身要走。
“四妹妹……”他突然出聲喚她。
可見林嘉若回過頭來，他欲言又止了許久，還是什麼都沒說。
林嘉若嘆了一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林修之垂下眼眸，嗓音低啞道：“我回京那日，就遇見了她，上天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卻讓我自己搞砸了……四妹妹，從前父親說我資質駑鈍，我還不信……”
看他這樣，林嘉若也怨不起來了，輕聲勸道：“二哥哥，這大概就是有緣無份，你忘了她吧……”
他低頭不語。
林嘉若沉默了一會兒，仍是覺得無話可說。
在她再次準備默默離開的時候，林修之又喊住了她。
“白露……應該是裴氏送來的……”他淡淡地說，“我會繼續留在身邊，看看他們想做什麼。”
林嘉若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原來他都知道的，敢情馮文通是白費功夫了。
“還有那個馮文通，我看他十分古怪，似乎對我知之甚詳！”
林嘉若更加驚訝了。
這個二哥，看着不聲不響的，原來心裡全都一清二楚。
怎麼就在王晞的事上犯了糊塗？
“我知道有人想拉攏我爲裴妃之子鋪路——”林修之擡眸，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會參與這些，不過，我得陛下提攜良多，不願見他骨肉相殘，四妹妹，你好自爲之！”
林嘉若點了點頭，他的立場和她猜想的一樣。
他不會允許別人來害她，但也不會允許她傷害裴妃之子。
她再次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他似乎臨時想起一事，道：“馮文通曾經向我打探過你身邊的一名女侍衛——”
他想了想，道：“似乎是叫燕子！”
……
燕子拿着一封秘密送到的信交到林嘉若手中，面帶喜色道：“徐娘子這次也一起來！”
林嘉若驚喜地接過信，快速拆開，一邊看一邊問：“娘是自己過來還是跟着燕望西一起來？燕將軍來嗎？是不是差不多這幾天要到了？”
燕子道：“土三說，燕小將軍來了，燕將軍就走不開了，因此沒有來，徐娘子應該和燕小將軍同一天到，不過是分開兩隊走的！”
這封信是徐窈寧出發前讓土衛送來的，現在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卻不知到哪兒了。
林嘉若看完信，拿出火摺子仔細地將信燒成灰燼之後，便出了掌珠殿，向紫宸殿走去。
紫宸殿的殿門緊閉，門口內侍稟道：“陛下正與諸臣議事！”
殿議並不攔着林嘉若，推門入內的時候正巧聽到中書令韋玄承道：“……燕氏來朝在即，郡王殿下果然有信心將關內州縣併入換任名冊？”
“信心自然是有的！”林嘉若接口道。
韋玄承見了她，面色一冷，哼道：“聽說公主殿下對關中、江南的換任名冊多有指點，莫非連隴西的也擬定了？”
“沒錯！”林嘉若點頭道。
韋玄承冷笑道：“不知公主殿下看中了隴西何處？”
林嘉若道：“長安府！”
“胡扯！”韋玄承眼睛一瞪，一臉鄙夷，“燕氏豈肯將長安府拱手相讓？”
林嘉若面不改色：“不是相讓，是交換！”
尚書令謝宣曙面色一動，追問道：“公主殿下意欲如何交換？”
“以京兆府換長安府！”
殿內諸人沉默片刻，林時生忽然擊掌而笑：“我兒好氣魄！林氏不懼讓出京兆府，燕氏可敢交出長安府？”
侍中甘伯符問：“如此？何人能任長安府？”
林嘉若略一猶豫，還是說出了口：“太常少卿袁宴！”
這個人選，韋玄承和謝宣曙都沒什麼意見，甘伯符皺眉看了林致之一眼，也默認了下來。
林致之微微一笑，道：“接下來，只等燕氏使臣來朝，便可詳議了！”
林嘉若精神一振，問出了她特意跑過來想問的問題：“燕氏何時抵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