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文通循着她的目光回過頭，看着年輕俊雅的郡王殿下從門外走來，青山秀水，光風霽月。
他從前無數次聽她仰慕而神傷地提起這位長兄，每次都聽得他心口泛酸，這一世，林致之活着，她便連一絲目光都不留給他了。
林致之走到她身邊坐下，女孩兒一路相隨的目光讓他心情十分愉悅，撫着她的秀髮，含笑問道：“阿若看中誰了？”
林嘉若搖頭道：“我在跟馮文通說呢！凡是我看重的，想要認真培養的人，都是要外放的！”
林致之笑着看向馮文通，問道：“你想把他放去哪裡？”話是這樣問着，他自己也琢磨了起來。
江南是別想了，最好從江南到京城沿途都排除，嶺南或者劍南都挺合適的……
“長安！”林嘉若道。
林致之和馮文通不約而同地錯愕望來。
“讓他和顧瞻一起去長安！”林嘉若瞥了一眼馮文通，“馮文通善於鑽謀，可補顧瞻之不足！”
這個評價算不上什麼好的，馮文通面色有些訕訕。
林致之輕笑一聲，點頭道：“如此甚好！”
去了長安，裴紀鞭長莫及，馮文通也沒什麼大本事，翻不出什麼花樣，認真配合顧瞻做出政績來纔有機會高升。
“長安也是可以……”馮文通一臉的不情願，“不過去之前，殿下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林嘉若蹙眉看着他，總覺得沒什麼好事。
馮文通摸了摸臉上的青腫，嘆道：“這事說來話長——”
“兩年前的會試，宮唐得中會元，遭了同鄉嫉妒，在殿試前夕被綁到了城外樹上；後來宮唐還是中了狀元，那人又不服，鬧到了午門。”
“可惜宮唐得了公主殿下的青眼——”眼看林嘉若沉下了臉，馮文通忙改口，“當然他也是有點真本事的——總之宮唐仕途順遂，那人就寢食難安，還遷怒到了我的頭上！”
林嘉若嗤笑道：“是你利用那人對付了宮唐，結果你和宮唐都步步高昇，那人卻仕途不順吧？”
馮文通笑了笑，道：“殿下如今打算派我去長安，那人必然還要作祟，這鬧起來不太好吧？”
林嘉若自然是不知道這麼個人，但當初鬧得那麼大，後面仕途不順，多半是有人壓着了。
她看了看林致之，林致之笑道：“是那個叫呂宗政的，放心，他不會影響馮文通上任的——”轉向馮文通，“倒是裴紀那邊——”
“我知道！”馮文通道，“我會跟裴紀提，我是自己要去長安的，不能都讓給江南派系！”
林致之笑了笑，阿若確實知人善任，馮文通即使沒有前世的記憶，也是個機靈人。
眼看她支着腦袋似乎有些疲憊的樣子，林致之便道：“時候不早了，送馮大人回府吧！”
林嘉若下意識地看了馮文通一眼，忽然怔住了。
侍衛們向着馮文通走去，他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馮文通自詡是她前世丈夫，時常會直勾勾地看着她，但這次卻不一樣，林嘉若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口有些發悶，腦中還來不及細想，就喊出了聲：“等等！”
馮文通頓時眼睛一亮。
林嘉若推了推身邊的林致之，低聲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話，要單獨問問他……”
林致之蹙了蹙眉，溫溫淡淡地說了一個字：“好！”便站起了身。
走到馮文通身邊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此時馮文通的眼裡，除了眼前的女子，什麼都容不下了，門掩上之後，甚至能聽到他緊張得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這次，她是真的和他單獨相處了，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就像他回憶裡虛幻如夢境的情景一樣。
“阿若……”他輕聲喚道，沒有再看到她排斥厭惡的目光，情不自禁溼了眼眶。
林嘉若突然覺得有些難過，抿了抿脣，低聲道：“馮文通，我想聽你說句實話——”
“前世，你死之前，我在哪裡？”
……
夜色冷沉，燈照不透。
侍衛們都退出了院子，林致之一人站在院門口，望着屋內燈火映出的兩個人影，耳邊隱隱約約傳來裡面的說話聲。
他能猜到她想問馮文通什麼，不過他家姑娘既然不讓他知道，也只能站遠一些不讓自己聽到了。
裡面兩個人始終沒有動過位置，馮文通依舊是站在距離門口較近的地方，低聲說着什麼。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辰，馮文通的影子動了下，他也跟着目光一緊，一瞬不瞬地盯着馮文通的動作。
然而，他只是轉了個身，隨後，屋門打開，馮文通走了出來。
馮文通出來的時候顯得有些失魂落魄，悶着頭往外走，直到走到院門口，被擋了去路，才擡起了頭，神色間說不出是悲傷還是迷茫。
他沉默着向林致之行了個禮，林致之朝他點了點頭，沒有動。
馮文通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給他讓出道來。
林致之剛剛越過他身前，聽到他遲疑地喊了一聲：“郡王殿下……”
林致之腳步一停，沒有回頭。
馮文通似乎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語速極快地說：“她只是個小姑娘不懂事，郡王殿下也不懂事嗎？你這樣不知收斂會害了她的！”
林致之轉過身，朝他微微一笑，語聲從容明朗：“我不會害她的！”
說完，丟下馮文通，大步朝屋內走去。
屋子裡，林嘉若仍舊坐在榻上，呆呆的，看到他進來，眼裡纔回了一點神。
“沒事吧？”他在她身旁坐下，關切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林嘉若搖搖頭，道：“沒什麼，就是問了點他前世的事——”歉疚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不讓你知道，你在這兒，他不會說的……”
他莞爾一笑，將她抱在懷裡，柔聲道：“我知道，阿若行事不會錯的！”
林嘉若“噗嗤”一笑，故意問道：“要是錯了呢？”
他笑道：“一定是我沒配合好，纔出了差錯！”
林嘉若倒在他懷裡直笑。
林致之含笑拂開她臉上的髮絲，低頭欲吻。
林嘉若卻突然從他懷裡坐了起來，目光灼灼：“馮文通說，前世魏許也是死在師祖手裡的，他把這件事告訴了裴紀，會不會是裴紀把師祖引去魏許那裡了？”
林致之擡手輕撫着她的脣，漫不經心地笑道：“明天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