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瞭解，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如今他生了這麼重的病，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嗯……我瞭解，我真的瞭解……”她又何嘗不是隻有這麼一個丈夫呢？
掛上電話，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沉澱了好長一段時間，卻在轉身打算回房的時候，被走廊上的人影嚇了一大跳。
是宋北川，他不知道站在那兒多久了。一時之間，兩人互相凝望着彼此，默默無言。
半餉，他走了過去，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裡。
當醫生宣佈手術相當成功的那一刻，林曉青松了口氣，彷彿終於有人將她心口的那塊巨石給移開。
然而醫生卻沒讓她高興太久。
“不過還是不能太大意，接下來就看化療的效果怎麼樣了。”醫生的口吻仍然不帶什麼溫度。
“那……請問大概要進行幾次的化療？”即使曾經有過經驗，可她當初已經是末期，醫生只差沒有明白說要她躺在牀上等死而已，所以對於化療的進度與療效，她其實不甚瞭解。
“不一定，”醫生聳聳肩，語帶保留，“我現在沒辦法跟你保證需要幾次，那必須看他在治療的過程中順不順利。”
她茫茫然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自己能再問什麼。
見她不在言語、一臉慘淡，醫生拍了拍她的肩，“樂觀點，事情沒那麼糟，我見過許多更嚴重的病人，他們最後也都撐過來了。”
“嗯……”她抿抿脣，苦笑道：“謝謝你，我們會一起加油。”
“那我先去忙了，有疑問儘管來找我。”
“好，我知道，真的很謝謝你。”
說完，兩人客客氣氣地互相行了個禮之後，醫生轉身離去，林曉青則是回到了病房，守在牀邊。她靜靜凝視着宋北川的睡顏，忍不住伸手輕觸他蒼白的臉。
她突然想起結婚那時，爲了替公司打下穩固的根基，他幾乎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
除了自己本身的工作之外，他必須開會、招人、找案子、
跑業務，甚至有時還得親自維修公司裡面的二手設備，連下班後也沒得休息，因爲他必須爲了業績而不停應酬、喝酒、賠笑、陪聊天……但她卻從來沒有關心過他。
她不在乎他又喝進了多少酒精，不在乎他的三餐吃得好不好，不在乎他的睡眠夠不夠，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想到這裡，她鼻子一酸，眼淚又要掉下來。她不禁猜想，上一輩子她就那樣將他拋下，那麼他在離婚之後是否也有患癌？發現了之後，是不是由韓瞳來照顧他？腦海裡千頭萬緒，亂得毫無章法，簡直是一團漿糊。
她甚至無法不去阻止自己想想是否因爲她當年故意懷了孩子，才逼得北川得一肩扛下重擔，導致他過度疲勞，造成今日的後果？
想到這裡，眼眶不自覺地熱了，她趕緊甩甩頭，甩去了那些悲傷消極的思緒。
現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北川需要她的堅強，西西也需要一個能幹的母親，她斷然收起淚意，振作起來，開始思考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
宋北川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母親以及女兒，獨獨不見妻子。
“你醒了？”宋媽媽露出笑容，抱起一旁玩耍的孫女，“西西你看，爸爸睡醒了，你要不要跟爸爸打招呼？”
“粑粑……”女兒露出了可愛的微笑。
他努力擠出一抹虛弱的笑容，伸手逗了逗女兒，發現窗外一片漆黑，“現在幾點了？”
“大概晚上七點多吧。”
“曉青呢？”
“我叫她回去休息了。”邊說着，宋媽媽將在腿上不停扭動的調皮孫女放了下來，才繼續道：“我看她好像很累的樣子，就叫她先出去吃個飯、回去洗個澡，順便要她小睡一下再回來醫院。”
聽到這話，宋北川點點頭。
“對了，我聽說醫生把你半個胃切掉了，這樣你可以吃東西嗎？”宋媽媽忍不住擔憂地問。
他笑了笑，彷彿聽見了什麼傻話，“當然可以啊，不然我怎麼活？只是食量會變小而已
，以後大概要改變一些吃飯的習慣吧？不管是吃什麼，還是吃多少……”
“那有什麼問題？反正你老婆現在手藝可厲害了，不管是什麼食材他都可以變出五星級料理。”說完，她順勢轉向對在病房裡蹦蹦跳跳的宋南西說，“對不對？西西，媽咪做的飯好好吃，對吧？”
宋北川在內心嘆了口氣，實在聽不出來這是真心的讚美，還是母親又在說反話酸媳婦兒。
“媽……”他張開口，輕喚了聲。
“嗯？”
“你別再拿這件事責怪曉青了，”他側頭，直視着母親，“我會生病真的不是她的錯，是我當初應酬沒節制，把自己身體搞爛了。”
一聽他這話，宋媽媽愣了一下，露出苦笑，“唉，我知道啦，反正兒子長大了就是老婆的，我這個媽媽老了，沒用了，連個兒子都沒有權利干涉……”
“媽！”他正色出言制止。
宋媽媽卻反而大笑，“我說說而已，你別那麼認真啦！”
她拍了拍兒子的手，表情漸漸黯淡下來，她低聲道：“其實你說的那些我都懂，只是一聽到你得了癌症，我真的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纔會莫名其妙全怪在曉青頭上……”
母親的表情讓宋北川說不出話來。
當年父母離異的時候他才一歲打，母親一肩扛起養育他的責任，因此在現實生活的磨練之下，性格漸漸變得強悍、自我，他幾乎不曾看見母親露出如此失落的眼神。
突然，他反握住母親曾經受過無數苦難的手，道：“曉青這陣子變了很多，你也看見了，她是真的很努力在討好你，經營這個家，所以……”
他沒把話說完，只是由衷地期盼生命力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不再對立。
宋媽媽靜了幾秒，露出彆扭的笑容，“好啦，知道了，剛好我最近也發現……她好像沒有那麼壞。”
聽了這話，宋北川也笑了出來。他怎麼可能會不明白？這已經是母親最大的讓步，也是倔強的母親表達善意的笨拙方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