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相對,楚陌景定定的看着阿九,一語不發。
“師兄,你,你跟我說句話……”阿九覺得他此時有些不對勁,以前再怎麼樣他也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她,陌生的,森冷的,充滿血色的殺意。
阿九心中大慟,眼中隱隱有淚光閃爍,“師兄,我們先離開這裡好不好?”
楚陌景擡手撫上她的臉頰,忽然一滴眼淚落在了他手上,他倏地怔住,像是從茫然中清醒過來,眼中血色褪去不少,“阿九,別哭,我沒事。”
阿九聞言喜極,嗚咽着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
“我知道血池之源了,現在我要毀掉它,你別怕。”
楚陌景低低的話音剛落,阿九就聽到了有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彷彿從凹臺下傳來,緊接着,楚陌景身上連接的東西無聲的碎成飛灰,他們正處血池中央,周遭血水翻騰噴涌而來。
凹臺不斷的晃動,阿九想站起來,一個踉蹌摔倒,被楚陌景攬入懷中,以前楚陌景的懷抱都是冷清的,而這一次,阿九彷彿能聽到他血液沸騰的聲音,炙熱得像是燃燒着的火焰。
“阿景,九卿!”紀恆被升騰的血水擋住視線,急得大吼。
剎那間,血水通過什麼急速流逝,轉眼間池內就全乾了,楚陌景抱着阿九落在了地面,身後一切皆是坍塌,天翻地覆不過如此。
段承澤和蔓姬同時臉色劇變,宋若詞一掌劈暈了蔓姬,趁着段承澤應付祁少陵時,袖中一揚,一條細細的鎖鏈自段承澤腳腕環上,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綁得動彈不了。
段承澤運起內力想要震碎鎖鏈,誰知他越是運功,這鎖鏈就越是緊。
阿九見此立即喊道:“快殺了他!”
段承澤狠厲的目光轉過來,“你們敢……”
祁少陵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轉動長槍,直刺其咽喉,然而變故突生,一道渾厚的掌風衝着祁少陵背後而來,逼得祁少陵不得不停下,回身應對。
“糟了!”
紀恆一轉頭就看到石煥幾人圍攻凌茂羣進來了,凌茂羣顯然怒極,被圍攻中還能拍出一掌阻止祁少陵,紀恆當即說:“阿景,你們先走!”
誰知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凌茂羣內力爆發,一下子震得石煥幾人重傷跌落,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到祁少陵和宋若詞面前,兩人來不及出手就已被其勁力所傷,段承澤身上的鎖鏈鬆開,自動回了宋若詞的衣袖。
段承澤一掙脫鎖鏈就拿刀劈向祁少陵,宋若詞跌在地上直吐血,這些人中本就她武功最弱,稱心鎖也需要內力才能動用,她傷得不輕,所以稱心鎖才鬆開了。
紀恆連忙去應對凌茂羣,阿九推推楚陌景,“師兄,你放我下來,我去幫忙!”
楚陌景眼中黑紅交錯,像是無盡的漩渦,掙扎不休,他一時沒動。
“師兄……”雖然楚陌景方纔清醒了,但阿九覺得恐怕還是有問題的,楚陌景這模樣,一看就是不對勁。
阿九深吸一口氣,雙手捧住他臉龐,直直的看進他的眼底:“師兄你看着我,你想讓我們都死在這裡嗎?”
雙闕劍在牆上顫動不休,倏地飛了過來,楚陌景放開阿九,握住了劍柄,阿九眼睛一眨他就不見了,她嚇了一跳,再看時就發現他瞬移到了凌茂羣跟前……這速度更勝從前。
紀恆也是一愣,卻見楚陌景劍鋒橫掃處,連凌茂羣都得避其鋒芒,“轟隆隆”山石碎裂而下,霜寒雪冷,三尺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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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連阿九都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她原以爲楚陌景應該處於傷上加傷的狀態,誰知……這分明是武功又大進了,凌茂羣究竟是做了什麼啊?
阿九帶着宋若詞退到石煥他們身邊,而後便去幫忙對付段承澤。祁少陵方纔被凌茂羣內勁所傷,這會是在硬撐,阿九上去就推開他,“我來!”
祁少陵見此也退開,紀恆急急的拿出小瓷瓶,一人倒了一顆藥丸,幫他們先控制住傷勢。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對我這麼深的恨意是從哪兒來的?”段承澤一邊擋住她的招式,一邊冷冷的說:“當年風渡鎮初初見面,你就已……”
“少說廢話!”阿九手腕變動,段承澤連連躲避,這種無形無色的東西從心理上就能帶來壓力,段承澤表情愈加凝重。
凌茂羣被楚陌景逼到牆角,但比起這個,他心中可要憋屈多了,精心配製了十多年的血藥精華卻便宜了楚陌景,連魔刀也被毀了……他本想移花接木,卻不曾想爲他人做了嫁衣!
“臭小子,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凌茂羣恨恨的吼道:“你爲什麼還清醒?你爲什麼沒有入魔?我不信,我不信這世上真有毫無邪念的人,我不信這世上沒有什麼能引誘你……你究竟是不是人?”
楚陌景像是沒有聽到凌茂羣的話,一劍穿透他的肩膀,石洞上的石塊嘩啦滾落,他閃到阿九身旁,一掌把段承澤也拍了過去,石塊紛紛落下來,凌茂羣和段承澤的身影被完全掩埋。
紀恆道:“我們快走!”
一出禁地就有衆多魔教弟子圍攻過來,阿九還納悶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注意到這邊,結果看到段承澤身邊的侍女映瓊時就瞭然了。
衆人邊走邊退,阿九帶着他們推到一觸山崖邊,宋若詞嚥了咽口水:“阿九妹妹……”
阿九沒多言,言簡意賅:“跳!”
她在魔教內幾日,一方面從蔓姬口中得知路線,一方面自己也探查過,知曉這山崖下面乃是一條水路。
衆人聞言,都未猶豫,直接跳了下去,映瓊領着一衆魔教弟子卻望而卻步了,映瓊皺眉吩咐:“快,拿着火把繞到下面去搜查,他們跑不了多遠!”
暗夜無光,等紀恆石煥等人從水裡冒出頭時,他們已跟魔教隔了好遠了,對面的山頭上,有火光閃爍,紀恆看了一圈,“阿景他們呢?”
石煥這才發覺楚陌景四人都不見了,反而是幾個鏢師還有神醫谷的人緊緊跟着他們,他想了想,“可能在水裡分散了,大家都有傷在身,咱們先上岸,找個地方歇一歇,慢慢會合吧。”
紀恆點頭嘆氣:“也只能如此了。”離開了魔教,他就暫且安心了。
至於阿九四人,確實發生了點意外。
宋若詞的傷勢最重,在水中的時候突然一口氣喘不過來直直的往下沉,祁少陵雖說性情惡劣,總是對她口出惡言,但也並非真是喪心病狂的人,見她有危險,毫不猶豫的就去撈她了。
阿九擔憂楚陌景的狀態,一直緊緊握住他的手,可楚陌景周身水流忽然紊亂起來,忽而沸騰忽而結冰,像是忽然間又沒了意識,阿九心下焦急,來不及追趕紀恆等人,拉着他浮出了水面。
阿九咳了幾聲,只覺楚陌景的手忽冷忽熱,接着微弱月光,她看到他眼中的血紅色越發濃郁,彷彿下一刻就會流出血淚來,偏偏他面無表情,極爲詭異。
阿九心下驚駭,試探着叫他:“師兄……”
她才叫了一聲就開不了口了,因爲楚陌景驀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阿九先是大驚,隨即便發覺他手下沒用多大力氣,她連忙問:“師兄,你還能不能控制自己?”
到這時候,她已經能確定那魔刀血池對楚陌景影響不小了,否則楚陌景不可能短短時日內武功又突飛猛進……她想到凌茂羣的話,入魔,入魔嗎?
楚陌景幽靜的目光望着她,他的眉目生得極好,阿九總覺得像是水墨暈染的畫卷,又似遠山堆雪,清曠致雅,秀逸絕倫,但此刻,十丈軟紅在他眼中鋪開,匯成紅塵無盡的誘惑,竟是那麼的妖異而攝人心魂。
心臟連着脈搏瘋狂跳動,阿九忍不住喘氣,楚陌景的手自她的脖頸慢慢往上,捏着她的下巴,撫過她的嘴脣,而後直接吻了上去。
阿九怔住,呆呆的任他親吻,換做平日他這般主動,阿九也許會很高興,但此刻,她卻開心不起來,因爲她明白……這恐怕不是楚陌景的本意,而是他心智迷失的後果。
儘管知曉,可這樣脣齒相依的感覺還是令她沉醉,遠處山頭火光映照,阿九頓時回過神,一把推開他:“師兄!你清醒些!”
楚陌景的頭很疼,疼得彷彿要裂開,阿九的身影在他眼前,看着她,他就難以控制自己,想要抱她,親吻她……
“師兄,我們先離開這裡好不好?離開這裡你要怎樣都可以……”
楚陌景擡手摸着她的臉頰,神色有些恍惚,阿九聽到他低聲道:“阿九,原來我的邪念……是你。”
“師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九吶吶的說。
“兵器有靈,乃是受人所控,無慾無念,自然百邪不侵,”楚陌景情不自禁的喃喃道:“一念引七情六慾,阿九,原來是我心中……早已對你動了情念。”
阿九此時此刻的心情,正像是盛世的煙火綻開,雲破月來,清輝萬丈,無限明亮卻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