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夜裡困頓中醒來,會從枕頭下拿出那枚秦浙曾戴在她無名指上的紙戒指,他說她可以隨時用它來換一枚真的戒指,但原來誓言是美的,現實是殘酷的,她抵擋不住的是,是強勢的命運。
簡安是在辦公室的時候接到沈千夏的傳呼。
“明天就要結婚了,今天還忙工作呀!”經過她身邊的同事笑着說。簡安擡起頭:“先把這期的片子剪出來就回去。”
“恭喜你呀!”同事由衷地說。
“謝謝。”她點點頭。手在桌子上想要摸到茶杯的時候,突然杯子被碰到地上,哐啷地碎開來,濺起的碎片好像砸在她的心裡,是火辣辣地灼疼。傳呼機就是那個時候滴滴地兩聲響起來,她心驚肉跳地看了一眼,是個陌生的號碼。
忽然有種感覺,是秦浙打來的吧。在她遲疑之間,傳呼又響起來,這次留了姓名:沈女士請你速回電話。
她莫名地鬆了口氣,按照留的電話回撥過去,還沒有等到說喂,對方先說了:“秦浙現在在中心醫院急救室。”
聽到秦浙的名字的時候她的心已經狂跳起來,整個人發軟,搖搖欲墜,一剎那卻又驚跳起來,也顧不得扣電話,只是朝樓下奔跑過去,她等不及電梯在推開安全出口的門時被狠狠地彈到了膝蓋,她屈膝着摔下去,手掌蹭出了血。
世界好像在旋轉,不停地旋轉,踩上去的時候,每一步都有源源不斷的悲傷紛沓而至,車聲,人聲,噪雜聲,一切都是靜的。
她只是不顧一切,用盡全力,跑。
在走廊上見到沈千夏和秦錦泊,他們依靠在一起,彷彿蒼老了許多。簡安的手緊緊地攥了起來。
“他,怎樣了?”她輕聲問,感覺到巨大的恐懼就像一片陰影被籠罩住了。
沈千夏疲憊不堪地說:“手術已經做完了,還在昏迷……司機說是他撞過去的!他突然從旁邊的道橫穿過去!”
簡安的身體顫抖起來,他是想用這樣的方式阻止她嗎?他用自己的生命來堵這一把嗎?他這個傻瓜,徹頭徹尾的傻瓜!他怎麼可以這樣喜歡她,怎麼可以因爲喜歡她而放棄了自己呢?
“他回來已經兩天了……突然從學校跑回來嚇了我們一跳,卻什麼也不肯說,只是關在房間裡,今天出去……卻沒想到會出車禍”。沈千夏啜泣着說:“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到底怎麼他了,爲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我明天……結婚。”在沈千夏驚訝的目光裡,她哀傷地說:“讓我看看他。”
“還有必要嗎?”沈千夏揚聲凌厲地說。
“讓她去吧,兒子會想見她的。”秦錦泊扶着激動的妻子,嘆氣說。
進到監護室的時候,簡安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臉色蒼白、消瘦虛弱,毫無聲息的人會是秦浙。他的身上插滿了管子,點滴和血漿一點一點地流進他的身體,靜謐的房間裡只有儀器的聲音,滴,滴,滴。踩着憂傷的調子,在房間裡蔓延着。
“秦浙。”她伏下身,手輕輕地握着他的手。
他沒有回答她。
她突然想起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很傻氣地喊着她的名字,簡安,簡安。他說很怕他喊她名字的時候,沒有迴應。
而現在她也明白這種不安了。
“秦浙。”她一遍一遍地念着他的名字,他卻只是靜默着。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輕輕地摩挲:“總是你對我說對不起,其實你根本就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人是我,對不起,對不起,你聽到了嗎?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着你的。”
她哽咽着,眼淚打溼了他的掌心:“我們曾經約定,如果我們之間有距離,我只有等,你就會走完所有的距離,可是秦浙這段路太難了,我不忍心讓你堅持下去,不忍心看着你爲我痛苦了,我愛你,我只愛你,可因爲我愛你,所以我才讓你走。離開我的生活,你纔會獲得輕鬆和自由,你應該站得更高,應該飛得很遠,你會遇到更明亮的女孩,有一份簡單的愛情……”他沉默着。
她泣不成聲:“秦浙,能夠遇到你,能夠被你喜歡,我已經覺得滿足了,可是我們的這份愛如果建立在傷害別人的基礎上,我們永遠也不會幸福的。我們心裡都已經有了傷口,那些傷口就交給時間吧,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秦浙,你一定會好起來,你會成爲一個優秀的人,會有一份匹配的愛情。”
她輕輕地吻上他的額頭,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亦是最後一次。她看到他的眼角沁出兩行淚,她的眼淚滑下去的時候,悲慟不已。
秦浙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父母。他沒有問簡安,桌上有一枚紙幣做的戒指,那是他曾經送給她的戒指,現在她還給了他。
他已經知道她的決定了。
他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簡安沒有再來看過他。沒有人再提過她,就好像在他內出血做脾臟切除手術的時候,她的名字也已經從他的心裡切掉了。面上,他並沒有太過消沉,跟父母說笑,也會跟侯嘉然玩鬧,兩個人在房間大聲地說話,爭搶一枚遙控器。有時候沈千夏也聽他和同學打電話,說一些學校的事,嚷着想要早點回學校。他身體上的傷在漸漸地癒合,但心裡的呢?
有時沈千夏站在房門口,見到獨自一人的秦浙落寞地看着窗外,她的心裡嘆口氣,秦錦泊會扶住她的肩膀,安慰地說:“總是會撐過去。”
是的,撐過去,就是OVER了。他和簡安之間,從未說過“分手”,卻真的分手了。從此,天涯,從此,海角。
人海那麼深,落進去,就遍尋不得。
第二年的秋天,已經是大三的秦浙作爲復旦大學國際金融系的交換生去往哥本哈根大學。一同的人,是閔嬅。
這是秦浙生命裡的第二段感情。其實他一直沒有去找簡安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真的背叛她了。那是在侯嘉然和簡安離開上海以後,他在某一個夜裡喝醉了,是閔嬅帶他去的旅館。他看着她的時候以爲是簡安,因爲她們有一樣的梨渦,在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感到眩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