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的,聽到的,不是事情的真相。
那麼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難道是沒看到的,也沒聽到的?
那誰知道?
沈青黎嘴角彎了彎,低頭撫摸着自己纖長的手指,自嘲地笑笑,目光落在梳妝檯上放着的兩盒指甲油,便伸手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想不到,她送出去的禮物,還會有人給她回禮,而且回禮的這個人竟然是田姨娘。
真是不可思議!
田姨娘在所有人的眼裡,可是最不懂禮數的人。
擡手朝立在門口的阿畫招了招手,讓她過來幫自己塗指甲。
還沒用過古代的指甲油呢!
阿畫顛顛地跑過來,有板有眼地替她塗着指甲,兩盒指甲油都是鮮亮的大紅色,塗在粉紅修長的指甲上顯得格外好看,竟然把阿畫也看呆了:“少夫人,您的手真好看。”
“不是我的手好看,而是指甲油好看是吧?”沈青黎笑笑,又道,“能把指甲油做的這麼地道的人,怕是隻有田姨娘了。”
“聽說田掌櫃的留給田姨娘的鋪子就是個胭脂鋪子,田姨娘那裡好東西多的是。”碧桃正拿着抹布在外面套間仔細地擦拭着窗戶,聽她這樣一說,便探頭說道,“對了,少夫人,我還聽梨香苑的那個百靈說了,說田姨娘最近還在喝什麼養顏湯呢!”
“女爲悅己者容嘛!田姨娘現在可是正得寵呢!”說起來,那個田姨娘雖然也只有二十五歲,但是看起來,卻跟自己差不多,可見還是駐顏有術的。
正說着,蹲在地上塗指甲的阿畫卻突然捂着嘴跑了出去,哇地一聲吐了起來。
沈青黎和碧桃不禁面面相覷。
一個念頭不約而同地涌上兩個人的腦海,難道她……
不會吧!
片刻,只見阿畫竟然端着一盆水快步走進來,不由分說地抓起沈青黎的手按在水裡,急聲道:“少夫人,快把手洗出來,這指甲油裡有爐灰香,有毒。”
“阿畫,什麼是爐灰香?”沈青黎疑惑地問道,忙把剛剛塗了的兩個手指洗了洗,銅盆裡的清水頓時變成了淺淺地粉紅色。
碧桃雖然也不知道什麼是爐灰香,但聽阿畫這麼一說,忙拿了布巾幫她把手擦乾,氣憤道:“想不到田姨娘這麼卑鄙,竟然要害少夫人。”
“回少夫人,這爐灰香說起來是種會讓人不孕的慢性毒,藥。”阿畫有板有眼地說道,“少夫人也不用慌,這爐灰香得長期用纔有效,少夫人才塗了兩個指甲,不會對身體有什麼影響的。”
“你怎麼知道這指甲油裡有爐灰香?”沈青黎有些驚訝。
“不瞞少夫人,奴婢的娘曾經做過老,鴇,奴婢小時候就跟着孃親給姑娘們配製攙着爐灰香的香囊,對這種味道很敏感。”阿畫憨憨一笑,“雖然這指甲油裡的爐灰香的味道被花香蓋了下去,讓人不易察覺,可是奴婢還是聞出來了。”
“少夫人,此事非同小可,要不要把此事告訴太夫人?”碧桃依然餘怒未消。
“我覺得此事,田姨娘也是不知情的。”沈青黎看了看碧桃和阿畫,沉聲道,“我跟田姨娘並無嫌隙,她爲什麼要害我?再說如果她真的要害我,也不會親自送過來吧?”
田姨娘又不是傻子!
再說了,田姨娘實在沒有害她的理由。
跟她過不去的是夏氏。
“也是,當時田姨娘來送指甲油的時候,奴婢在門口正好碰到她,她還一再說是她自己親手調製的呢!”碧桃聽沈青黎這麼一說,也冷靜下來。
“碧桃,你去書房把翠姑請來。”沈青黎吩咐道,翠姑精通醫術,而且還信得過。
萬一,阿畫弄錯了。
那豈不是很尷尬。
碧桃會意,領命而去。
翠姑查看了一番,面色沉靜地說道:“裡面的確有爐灰香。”末了,又看了看碧桃,冷聲道,“碧桃姑娘,以後外面送進來的東西,用起來要謹慎些,最好拿過去讓我看看,昨天世子給少夫人送的那件衣裳,龔四還特意拿去我看了,就是擔心途中會有人動什麼手腳。”
“也是我大意了。”沈青黎皺皺眉,只不過是一盒指甲油而已,誰想到會有這麼多玄機,還有那件衣裳,翠姑也看過,怪不得昨晚跟她說了那番話,原來是知道世子給她送了禮物,才這樣開導自己的,汗一個!
“阿畫,你去梨香苑把田姨娘請來,說我請她來喝茶。”沈青黎心裡有了底。
不一會兒,窗外閃過兩個身影。
一個清脆的聲音率先傳了進來:“二少夫人請喝茶,妾身真是榮幸之至。”
田姨娘一陣風似地走進來,彼此見禮後,才各自坐下。
“我自認跟姨娘無冤無仇,卻不知姨娘爲何要加害於我?”沈青黎沉下臉,把面前的指甲油往案几上一推,故作生氣道,“虧姨娘想得出,把爐灰香加在指甲油裡來害我,現在翠姑也在,證據確鑿,姨娘有什麼話說?”
“二少夫人,您在說什麼?”田姨娘一頭霧水地站起來,見屋裡的人的表情都是一臉凝重,忙道,“什麼爐灰香?妾身聽都沒有聽說過?”
翠姑端起茶,輕輕地抿了一口,又道,“哼,你不知道誰知道,你說指甲油是你自己親手做的,不是你放的,還有誰?”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田姨娘這才明白過來,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把那兩個盒子拿在手裡,打開蓋子,就往手上抹,邊抹邊咬牙說道,“我這個人最討厭給人背後下拌子,我這就證明給你們看,我這指甲油都是鳳仙花加明礬配製而成,什麼都沒有。”
沈青黎忙起身走到她面前,拿過她手裡的盒子,嘆道:“姨娘,我若是真的懷疑姨娘,還用着把姨娘叫到這裡來嗎?我這麼做,只是想給姨娘提個醒而已。”
“二少夫人是說,是我身邊的人動了手腳?”田姨娘心裡頓時一陣冷顫,怪不得,明明慕長源經常在她那裡留宿,可她卻一直沒有身孕,之所以,她沒有引起重視,那是因爲她覺得她還年輕,遲兩年也沒關係,如果真的有了身孕,反而就不能伺候慕長源了。
原來,她壓根就懷不上孩子。
百靈是慕長源的人,應該不會。
可是那個藍嬤嬤,就不好說了,自己被罰到莊子裡的那三個月,那個許嬤嬤甚至還三番五次地去看過藍嬤嬤,兩人關係很是要好。
而那個許嬤嬤不用說,是蘇氏的人。
若是沒有人指使,那個藍嬤嬤是活膩了敢算計她。
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
田姨娘上前就抓起那兩盒指甲油,憤然道:“我這就去找太夫人去,夫人仗着自己是正室,就可以這樣陷害妾室,一手遮天了嗎?”說着,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屋裡的人愣了一下。
她也太沖動了吧!
“姨娘你不要衝動。”沈青黎騰地起身快步走到田姨娘面前攔住她,低聲道,“太夫人正在爲老爺的事情而憂心,姨娘還是不要過去打擾她,此事我覺得還是交給夫人來查比較好。”
此事如果交給太夫人來查,蘇氏反而會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但是如果讓蘇氏自己來查,那麼她怎麼着也得給個交待,最起碼,她得找個替罪羊出來。
“交給夫人?”田姨娘愣了一下,“交給她什麼也查不出來,反而會把事情遮掩了過去的。”
“夫人是當家主母,絕對不會對此事放任不管的。”沈青黎說着,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淺笑道,“姨娘放心,我陪姨娘一起去。”
翠姑靜靜地看着沈青黎,見她清麗動人的臉上帶着一絲狡黠的笑意,忍不住也嘴角微翹,不聲不響地跟着衆人進了怡卿園。
“夫人,妾身冤枉啊!”一進門,田姨娘忙跪倒在蘇氏面前,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又道,“夫人,妾身心裡念着二少夫人得了賞賜,送了妾身一支花簪,所以就送了二少夫人兩盒,也算禮尚往來,不想,卻被二少夫人如此誤會,妾身真是有口難辨,還往夫人爲妾身做主。”
沈青黎衝蘇氏福了福身,憤然道:“母親,田姨娘真是惡人先告狀,這兩盒指甲油明明是姨娘親自送到清心苑的,眼下這指甲油裡摻雜着爐灰香,被我發現了,姨娘還好意思說自己冤枉?難不成這爐灰香是我自己放進去的?”
“夫人,這兩盒指甲油裡的確有爐灰香在裡面,若是夫人不信,可以再請大夫來看。”翠姑也上前說道。
蘇氏坐在臨窗大炕上,靜靜地聽面前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言語交鋒,心裡也大體明白了幾分,捏了捏眉頭:“不必了,我信得過翠姑。”又扭頭對許嬤嬤說道,“許嬤嬤,去把梨香園的人都給我帶過來。”
“母親,媳婦來的時候已經把梨香苑的人都帶來了,就在門外。”沈青黎忙說道,“今天怎麼着姨娘也要給媳婦個交待。”
那個,其實她還派人把慕長源也叫來了。
反正他在家也沒事,正好讓他看看他心愛的女人是如何被人算計的。
“那就帶進來吧!”蘇氏倒吸一口涼氣,眸底掠過一絲不悅,誰讓你這麼勤快的。
“夫人。”百靈和藍嬤嬤畢恭畢敬地上前施禮。
蘇氏剛要問話,卻見簾子又晃了晃,慕長源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觸到跪在地上的女人,心裡不禁一陣煩亂。
“父親。”沈青黎忙上前問安。
“老爺。”田姨娘跪在地上,楚楚可憐地看着他。
“都起來說話。”慕長源皺了皺眉,來的時候,他大體也知道了是怎麼回事,眼下,一時也插不上什麼話,只是冷着臉坐在那裡,一聲不吭。
“百靈,藍嬤嬤,這兩盒指甲油,你們見過嗎?”蘇氏看了藍嬤嬤一眼,輕咳一聲,問道。
“回稟夫人,奴婢認識,這是我們姨娘親手做的,昨天送了兩盒給二少夫人。”藍嬤嬤會意,畢恭畢敬地答道。
百靈也在一邊附和着說是。
慕長源不禁眉頭微蹙,疑惑地看了看田氏,一個想法掠過心頭,難道她跟二郎媳婦平日裡有什麼嫌隙?
“田氏,你還有什麼話說?”蘇氏冷眼看着她,面無表情地說道,“也是你承認是你自己送到清心苑的,你怎麼解釋這裡面的爐灰香?難不成二郎媳婦能陷害你不成?”
“不瞞夫人,妾身所用的脂粉什麼的都是自己配製的,這指甲油不過是妾身隨手拿了兩盒而已。”田姨娘扭頭衝藍嬤嬤笑笑,“當時,我是不是讓嬤嬤幫我取的這兩盒指甲油?”
“正是。”藍嬤嬤隨口應道。
“夫人,梨香苑離清心苑並不遠,難道我是在路上下毒的嗎?”田氏反問道。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如今鐵證如山,你還在狡辯什麼?”蘇氏氣得拍了桌子,指着田氏,厲聲道,“我原本以爲你在莊子裡呆了三個月,知道悔改了,想不到你本性難移,持寵而嬌,竟然敢陷害二少夫人,我和老爺豈能容你?”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