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邵的元嬰老祖,神色如常,但心中思緒起伏。
昔年玄機侯府中一個微不足道,彷彿塵埃一般的庶子凡人,如今卻可以對他頤指氣使,他卻還偏偏發作不得,這種感覺,當真讓他憋悶至極。
哪怕已經明知道朱易今非昔比,遠遠不是當年那個困頓少年,哪怕已經早早做過心理建設,調整過自身心理定位,這位元嬰老祖此時還是感到自己道心一陣陣不穩。
朱洪武面對朱易,心態沒有絲毫改變,是因爲朱洪武此刻的力量仍然碾壓朱易的個人力量,所以他心理上仍然可以佔據上風。
這個姓邵的元嬰老祖卻做不到這一點,作爲樑元心腹,他清楚知道,朱易當年在金丹後期時就打死過元嬰後期強者,現如今已經元嬰中期的朱易,自然更不必多提。
可越是這樣,邵姓修士心中就越發升起一種不甘的感覺,一種受威脅的感覺。
“早知如此,當日就該連這個孽種一起處理掉纔對!”放在幾年前,要說他心中會有這種後悔的想法,那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但現在這想法卻不僅生根發芽,更長成參天大樹,佔據他的心胸。
雖然已經儘量穩住自身氣息,但這個想法一重新浮現,邵姓修士身上法力波動就稍微紊亂了一點。
“嗯?”這一波動,朱易眼皮子一翻,精光四射,視線頓時就看了過來。
對方畢竟是元嬰修士,他無法一眼看穿對方真實所想,但卻能清楚感覺到敵意。
敵意之中。甚至帶着一絲絲殺氣。
林鋒門下,汪林黃泉真水洗練神魂,朱易文華之氣點亮智慧之火令神魂脫胎換骨,是神魂最強的兩人,而他們兩人也有不同。
汪林神魂之強大在於堅韌難以摧毀。朱易神魂之強大則在於無比靈動,猶如明鏡,點塵不染,敵人稍有動作,他便能明察秋毫。
樑元也感覺到了,臉色頓時微微一變。不等他來得及進行下一步動作,朱易已經動了。
朱易沒有太大動作,只是輕輕呼吸了一下,但這一下呼吸,噴吐出的道道白氣瞬間攪亂廳堂內的空間。
白氣凝結爲實體。變化成了一朵朵魚鱗狀的雲氣,足足有方圓三四畝大小,衆人身處的廳堂內空間已然混亂,雲朵漂浮在廳堂內,只佔據了一半左右的地方。
在這魚鱗狀雲朵之上,出現了一頭體型龐大,彷彿幾頭大象合在一起的巨獸。
全身漆黑鱗片,龍首。麋鹿身體,牛尾,馬蹄。
赫然是聖獸麒麟。麒麟一出現,一股堂堂皇皇,光明正大的道德威嚴便擴散開來,鎮壓得在場衆人盡皆臉上變色。
樑元一行人等,除了樑元本人以外,其他人都只感覺自己法力運轉不暢。
他們被麒麟一對大眼睛望了下來。頓時感覺自己心底一切彷彿都被麒麟看穿,善念、惡念全都暴露出來。整個人沒有秘密可言。
這對於元嬰期修士而言,毫無疑問是巨大的恥辱。令他們惱羞成怒,可是朱易法力所化麒麟,威嚴厚重,隱隱蘊含着無比淵博浩瀚的宏大力量,又使衆人不敢輕舉妄動。
麒麟是德獸,不主殺,但也有無邊威嚴和神通,可以輕易鎮壓宵小和姦邪。
其他人還只是被波及到,那姓邵的修士卻是朱易麒麟法的真正目標,頓時感覺自己神魂彷彿都被鎮壓住,動彈不得。
他大駭之下,頭頂清光閃動,元嬰直接出竅,化作一個七、八歲左右年紀的孩童,在半空中大喝道:“開!”喝聲中,虛空層疊晃動,化作一方小世界,卻不是用來反擊朱易,而是果斷將自身包裹護住。
涌動的法力化作重重碧綠氣體,碧綠色的小世界,將邵姓修士整個人捲住,接着便要遁入虛空之中。
朱易神色不變,只是目光微微一閃:“哦?這一下遁法倒是頗爲精妙,放眼天下,也堪稱最頂尖那一層次,只可惜你練得不到家,或者說,你得到的這遁法傳承本身不完整。”
“不過,就算你得到完整遁法,又修練到極致,從我手裡脫身的機會,也不足一成。”
說話聲中,朱易法力所化的麒麟巨爪一揮,已經穿越虛空,直接將那碧綠小世界所化的綠色遁光一把抓住。
龐大的力量壓下來,碧綠小世界就如同雞蛋一樣,瞬間絲絲開裂,眼看就要破碎。
樑元這時嘆息一聲,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磅礴力量擴散開,一個巨大的人影隱約在他身後出現。
朱易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微笑着點點頭:“太皇法書,名不虛傳。”話雖這樣說,但他手底下沒有任何放鬆,麒麟爪下的碧綠小世界徹底碎開,化作一絲絲綠光在空氣中飄蕩。
樑元也沒有真的動手,甚至都沒有看朱易,而是衝那在麒麟爪下岌岌可危的邵姓修士說道:“去將人帶過來吧,血親團聚,也是樂事。”
邵姓修士苦笑着點頭,朱易心念動處,麒麟一爪將他的元嬰拍回肉身之中。
“樑元道友能有如此想法,自然是最好。”朱易始終安坐椅子上不動,他法力所化的麒麟和魚鱗雲朵都消失不見,廳堂內的空間此刻也恢復正常。
他的目光這時落在那個姓邵的修士身上:“對我心存殺意不說,那道念頭中,隱隱流露出早就認識我的感覺,而且還帶着幾分輕視之意,這樣的情緒變化,應該是我尚未拜師,還在玄機侯府中生活的時候,你便已經知道我的存在。”
“你是什麼人?”
邵姓修士沉默了一下後,背脊重新挺直,緩緩說道:“東天門,邵鵬。見過玄易真君。”
朱易點點頭:“姓邵,原來如此,邵夫人雖然是凡人,但果然也是出身修真家族,如此說來。她也不是簡單的凡人了,身上該藏着秘密纔是。”
他忽然一笑:“不過沒有什麼差別,我日後重回侯府,都是一樣的。”
邵鵬面無表情,也不說話,向着太子樑元行了一禮後。便即遁入虛空。
朱易這次沒有阻攔他,因爲邵鵬擺明了是去接須妙瑛過來的。
之前朱易的話語和行動都已經清楚表明了一個意思,要麼送須妙瑛過來,要麼你邵鵬自己留下一條命。
他如果現在跑了,等於是把他的主上太子樑元坑在這裡。陷於不義,那他以後都不用在大周皇朝混了。
爲了一個須妙瑛,邵鵬怎麼可能這麼做?
須雲生看着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不由爲自己之前思前想後那麼多而感到好笑,自家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些年相處,他早已知道。
不需要徐徐圖之。不需要暗中營救,不需要小心試探,就是擺明了車馬上門要人。倒要看你敢不敢認,敢不敢攔,敢不敢拿捏要挾?
這還是爲了保全須雲生自身名譽的情況下,才這麼客氣,要不然就不是上門拜訪,而是直接打上門去了。
別跟我說事情不存在。別跟我說人已經不見了,更別想着拿人來威脅。
這件事情我佔理。那我就正大光明上門,沒有任何彎彎繞。一切按着道理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樑元和邵鵬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大周布暗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發揮的作用巨大,而被拆穿的時候自然也不少,暗子暴露,自然要承受對方的怒火,就算礙於大周的實力不處死,肯定也要被廢去修爲驅逐。
這樣的暗子有把柄捏在大周手裡,就算想要擺脫大周控制,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是,何曾見過像玄門天宗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發現了暗子,竟然反而替暗子出頭討要被挾持的家眷。
人家自己都不追究暗子了,暗子直接就變成了自己人,現在是玄門天宗自家弟子有家眷被脅迫,上門要人就變得正大光明。
道理站住腳,又有強大實力作爲後盾支撐,自然無往而不利。
這種時候,須雲生由衷感到,自身背後有一個強大無比的宗門,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對個人來說彷彿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宗門可以爲自己出頭。
這樣的感覺,這些年來,玄門天宗的弟子感受的越來越強烈,也讓他們對宗門的歸屬感越來越強。
須雲生因爲個人經歷的緣故,這種感覺尤其讓他感觸深刻,一向沉着冷靜的他,此刻眼睛竟然有些微微發酸。
樑元此刻神色平靜,對於他來說,其實並不如何難堪,不過是一個暗子反水罷了,只是之前浪費在須雲生身上的資源有些可惜。
要不是邵鵬見了朱易控制不住自身情緒,根本不會有剛纔的事情發生。
一個已經沒有價值的人質,留着也沒有任何意義,交出去便交出去,這一回合是他輸了,下一回合再做謀算也就是了,無需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
經過之前儲位不穩的風波後,樑元現在的心性確實已經脫胎換骨。
“今日之事,只是小事,不需過多爭執,瀛海三山出世,纔是大事,父皇和太師那邊已經準備妥當,玄門天宗現在撞上去,必然要吃個大虧,到時候什麼怨氣都出了。”
崑崙法會後迴天京城見過樑盤的樑元,知道了許多此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此刻是老神自在,穩坐釣魚臺。
朱易坐在廳堂中,也神色如常和樑元談笑風生,彷彿之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
只是一邊同樑元談話,朱易心中一邊也在思量:“東天門?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宗門,不過看名字,莫非與昔日上古時破滅的天門有關?東天門,處於極東之地,天門重新復興嗎?”
“極東之地,那就是東邊大海上了,如此看來,這次東海之行,應該也會遇上。”
朱易微微一笑:“很好,正式前往侯府之前,便先剪除一些侯府的羽翼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