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將後背緊貼在地下洞穴的巖壁,整個人無力的半躺在着,任由洞穴之內的無邊的黑暗,將自身籠罩。
他的右手,死死地抓着一位緊閉着眼,仰面朝天躺着,陷入昏迷不醒的年輕斥候。
年輕斥候斷了一臂,呼吸聲時斷時續,奄奄一息。
斥候小刀能活着本身就是一種奇蹟,山子將僅存的補給藥水於這幾日,陸續地喂入小刀的口中,堪堪吊住了他一條命,但是真正能讓小刀活下去,卻另有原因。
地表上方前幾日的降雨,經過大量植物根系的吸收,泥土內生活着小動物們的汲取,最後滲透而下,匯聚成小水滴,在地底洞**,一滴一滴地向下掉落,於寂靜的黑暗中,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當這滴答聲來到第三千下之時,背靠着巖壁的山子,輕輕睜開雙眸,吃力地坐起,隨後伸出右臂,拿起地上一塊極其尖銳的石塊,向着右臂之上本就開裂還未癒合的傷口,重重一劃。
鮮血向外涌出,隨後山子將右臂伸到小刀上方,猩紅的鮮血滴下,灌入後者嘴巴之中,如果仔細看,這猩紅色的血液之中,有着淡淡的金芒。
失去一臂,奄奄一息的小刀能活到現在,全靠着山子的隔段時間就餵養的血液。
山子是龍,他的血液之中,有着龍元,而龍元,是人族公認的療傷聖藥。
血液喂完之後,整個洞穴之內,再次陷入了寂靜,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滴聲再次充斥着整個空間,山子並沒有再次把眼睛閉上,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眼神之中帶着強烈無比的迷茫以及難以置信,整個靈魂之火好似都在枯萎。
洞穴的黑暗可以籠罩一切,隱藏一切,但是存在的就是存在,既然存在,那就根本難以抹去,因此,山子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面前的黑暗之中,無聲地佇立着一個模糊的黑影。
黑影源自於他,是山子的鏡中人。
山子不知道這黑影是什麼樣的存在,也不知道其意味着什麼,但是全身上下滾滾流動着,比熔岩還要熾熱的血液,以及識海深處,那遊動咆哮的黃金巨龍,讓他有着深深的恐懼,這一具成長了二十年的身體,卻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山子是一位天生的斥候,有着可以感知危險的特殊天賦,而此刻山子每每一想到目前身體的變化,便渾身刺痛,心悸恐懼到無法呼吸。
這對於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大凶之兆!
黑暗中屬於山子的鏡中人,無聲無息,同時極爲模糊,對於山子而言,這是一種極爲玄奧和奇妙的存在的,就好似自己多了一隻手,延伸了一個身體部位,而且如果山子願意,他完全可以控制其做任何事情。
但是此刻,這位年輕的斥候卻並未的做任何的控制,任由這鏡中人呆呆地隱藏在黑暗之中,冥冥之中的直覺告訴着山子,這是打開無盡深淵的鑰匙。
“我知道你還在!”
虛弱帶着沙啞的聲音自黑暗的洞穴之內響起,山子喘了一口氣,雙眸直視面前的黑暗,雖然那裡漆黑一片,但是他的語氣卻極爲篤定,隨後他抿了抿嘴脣,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發出一聲喝問:
“爲什麼要來找我?”
年輕斥候嘶啞的喝問聲在洞穴之內不斷迴盪,但是卻得不到任何迴應,許久之後,一道刺耳的迴應聲才輕輕響起。
“如果我不來找你,此刻的你以及你的戰友,已經死了。”
這道聲音落下,其並未給山子繼續開口的機會,便直接提高了音量,聲響繼續在黑暗的洞穴之內繚繞回蕩。
“山姜,這是你的命!”
此言一出,原本斜靠在石壁之上的山子,猛地捏緊了自己的雙拳,同時整個人的血管向外爆起,雙眸變得一片赤紅,竟然直挺挺地坐起,張嘴便是一聲怒吼:
“不,這不是我的命,我的命,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我自己!”
“你的命,我說了不算,你自己說的也算不了。”
山子前方的虛空之中,出現了一位懸浮於半空之中的黑影,相比較於山子自身模糊不清的鏡中人,這道黑影無疑要凝實太多,幾乎和正常的肉體無異,只是其面容,迷糊不清,身後一頭灰髮,在黑暗之中飛舞。
隨後依舊刺耳的話語,自黑影口中傳出:
“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誰可以完全主宰自身的命運,就連聖人都不敢言超脫,何況是你我,但是你的血脈,就已經註定了自身的命,你是龍,你被鳳滅了家,佔了國,屠盡了全族,因此你是這世間最後一條龍!”
“不,我不是!”
山子搖頭,雙目恢復正常之色,隨後灼灼地盯着前方,嘴脣微張,輕輕開口道:
“我不是龍,我是人,我是大夏斥候,我有疼愛我的母親,而且我的血脈可是來自與你,不是嗎?父親!”
一聲淡淡說出的父親,聲音不響,但是卻振聾發聵,雖然黑暗之內難以視物,但是兩個字,卻讓兩個人內心狂顫!
隨後整個黑暗翻滾的洞穴之內,在下一息之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之中。
黑暗中的山子看不清面前懸浮於不遠處的虛影,只能感受到其存在,而屬於大國師的鏡中人,卻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面容盡毀的年輕斥候,不知在想些什麼,許久之後,聲音纔再次響起,但不復之前的刺耳,反而變得平穩和清晰。
“你身旁這位叫做小刀的青年,他或許看到了我,因此他必須死。”
對於自身的身份,大國師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語畢之後,懸浮於山子身前的虛影伸出右手,整個洞**的空間隨之狠狠一抖,隨後一隻黑暗之爪,帶着強烈的呼嘯,對着地面之上躺着的小刀直抓而下。
但是下一息,一聲悶哼突兀的響起,虛空之中呼嘯的黑暗厲爪瞬間消散,因爲大國師虛影的背後,那屬於山子的鏡中人,伸出了自己的雙手,狠狠地刺入了面前大國師的胸口。
重重一捏,然後再向後一拉,雙手伸出向前一環抱,就好似孩子自背後環抱着父親那樣。
大國師的虛影逐漸模糊,化作黑霧被後方同化,同時其深深地注視着前方的青年,喃喃開口:
“我不是你的父親,大夏也不是你應該歸屬的國度,去北邊吧,極北雪原,琉璃城。”
話音落下,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乍響,大國師虛影徹底消散,而山子的鏡中人,瞬間凝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