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面對陸雪琪的輕問,田不易雙眼微閉,半響之後,方纔慢慢點了點頭,口中的迴應,滿是苦澀與無奈。
陸雪琪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那個黑影,一陣發愣,終究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了。只有手中的天琊,霞光流轉,悄悄的亮了起來。
“呼!”
一聲風中的呼嘯,那個黑影從天而降,落在了義莊之內,隨即看到了站在廢屋門口的田不易與陸雪琪,似也是怔了一下,卻並無驚懼之意,片刻之後,反而是發出了“嘖嘖”的怪笑之聲。
來人渾身上下盡數被一層濃厚翻涌的黑氣籠罩,看不清楚形貌,當真邪異至極!
田不易踏步上前,看着來人周身籠罩的黑氣,眼中盡是憤怒之色,陸雪琪面無表情,但卻也向另一個方向走了兩步,與田不易隱成犄角之勢。
田不易一身道行那是不必說的了,就是陸雪琪,以她此刻的道行,放眼天下也足以自誇,但來人卻半點也不將他們放在眼中,反是哈哈笑了出來,那笑聲沙啞低沉,在這夜深人靜、廢棄多年的義莊裡響起,直如鬼哭狼嚎一般:“田不易,你還敢與我動手麼?”
田不易森然道:“你入魔已深,我唯有一戰。”
來人冷笑了幾聲,道:“你說我入魔,怎知不是你自己看不透?”
田不易右手一擡,登時只見光華流轉,他的法寶赤焰已然在手,如火焰一般燃燒在他手間,只聽他一字字道:“你這一身玄陰鬼氣,便不知害了多少無辜性命與孤苦幽魂,還有何話說?”
‘玄陰鬼氣’四字傳到陸雪琪耳中之後,她忍不住微微變色,面上驚容一閃而過。據她所知,這名喚玄陰鬼氣的詭異邪法,並非乃是魔教神通,而是相傳早已失傳多年的鬼道異術,全靠妖術採蝕活人精氣與幽魂鬼氣而成,可想而知其陰毒之處。只是這等怪異之妖法,卻爲何竟曾在面前這人身上出現,當真是匪夷所思了!
來人周身黑氣一陣涌動,從中又傳出了幾聲泠笑,似乎剛要說什麼話,卻又停了下來,微微轉身,向後面天空望去。
田不易與陸雪琪亦有所覺,也看了過去,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半空之中,一道人影從高處轟然而下,其勢如雷,人未至而疾風到,地面之上稍小一些的石塊赫然已開始緩緩滾動起來,其威如此,修行可想而知。
“嘶!”
與先前來人不同,雖然來勢洶洶,但後來的這人落地時卻是舉重若輕,只是在空氣中迸發出清銳的嘯聲劃破了這裡原本的寂靜,落在地上時,只是悄悄轉了個半圈,便沒有多少聲息的站穩了身子,轉過頭看著場中。
就像是有一股熱血,猛地在胸口燒了起來一般,鬼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輕輕晃了一下,在他前方,就在他站立之處不到一丈的地方,一個個子不高的胖子正站在那裡,雖然看去他的臉色有些灰敗,身軀還奇怪的有些臃腫,但無論怎樣,鬼厲仍然是第一眼就認了出來他是誰?
那是從小將他撫養長大、傳功授業的人,是他從小到大最爲敬畏的恩師!
他微微張開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來,十年了,好像有千言萬語在腹中,此時此刻,卻只有化作了無聲。
田不易深深地看著鬼厲,不,誰管那個該死的鬼厲,他看的人,只不過是他座下的最小的一個不成器的弟子而已,是那個張小凡。
十年不見了,當年的少年早已不再年輕,甚至連鬢邊都有隱約可見的微白,想必他這十年,一定也是過得很苦吧!田不易不是沒有想過有機會會和這個反出青雲的弟子再見面,他甚至想好了當面訓斥一頓之後,然後諄諄教誨,希望他能回頭。只是,此時此刻,許是他當真老了吧,曾經想過的訓斥之詞,他一句都說不出來,微微顫抖的嘴脣到了最後,只是化作了淡淡微笑,然後輕輕叫了一聲:“老七!”
鬼厲的腦海之中,轟然而鳴,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彷佛瞬間擊潰了他所有曾經的心牆,過往的一切都歷歷在目,青翠美麗的大竹峰上,沙沙竹濤聲似陣陣而來。他愕然,呆立,身子微微顫抖著,就連匍匐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也少有的一聲不吭。喉嚨裡火燙一般的感覺,卻有多年未曾重溫的溫暖,曾幾何時,那是他最可珍貴的回憶。
此刻,那個人,就站在那裡,呼喚著他。
“師父!”瞬間,他像是回到了當年,那一個不顧一切的平凡少年,爲了那胸口如火一般燃燒的激動,他呼喊了出來,眼角有淚光,悄然閃動。
“嘖嘖........”先前那神秘人口中一陣沙啞怪笑,一時驚醒衆人,“師徒再見,真是讓人感動啊!”
鬼厲長呼了一口氣,不管怎樣,他心中雖然激動、欣喜、愕然還有許多疑惑都在此刻紛至沓來,但他畢竟已非當年無知少年,很快就將心神鎮定了下來,只是他仍是忍不住向田不易看去,心中百感交集。
田不易何嘗不是在愕然之後心中五味雜陳,但他的閱歷比起鬼厲卻是隻多不少,定了定神,面色轉爲肅然,轉身對那個黑氣罩身的神秘人物泠笑道:“他們二人也都是我青雲門下的弟子,你既然敢做了這些事,莫非還不敢見他們麼?”
鬼厲一怔,目光先是落在那神秘人物身上,顯然他並未想到此人竟然與青雲門有關係,但片刻之後,他卻不禁動容,看向了田不易,面上現出複雜神色。
果然,那神秘人嘿嘿冷笑了兩聲,一指鬼厲,道:“怎麼,他也算是青雲門下弟子麼?”
田不易斷然道:“他是我大竹峰座下第七弟子,是我田不易說的,怎樣?道玄師兄!”
鬼厲身子一震,一時面上神情難以形容,錯愕之極。半晌之後,他的目光從田不易身上移到了那個神秘人物,有些難以置信的道:“道玄真人?”
那神秘人物哈哈一笑,籠罩在他周身的黑氣忽而翻滾起來,徐徐向下散去,慢慢露出了胸口以上的身體,但見得此人長鬚撫胸,容貌清古,卻不是那德高望重、名動天下的青雲門掌教真人,又是何人?
這短短鬚臾片刻之間,鬼厲可以說是連吃數驚,此刻看到道玄真人的面容,忍不住是向後退了一步,心頭一時如亂麻一般,腦海卻是一片空白。而陸雪琪雖然心中早有準備,但當真看到這位自己多年來視若神明、尊崇無比的真人面容時,仍是忍不住心神大震,臉色也微微發白起來。
此刻的道玄真人面容未變,但一眼看去,仍可清楚地看出他神情已是與往日迥然不同,雙目中冷芒閃動,更無一絲一毫曾有的仁心慈悲。
鬼厲上上下下看著道玄真人,雙眉漸漸地皺了起來,同時眼中的銳芒一閃而過。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會遇見這樣一個道玄真人,一個全身散發著可怖妖力的人,再也不是昔日的青雲掌教。
“你們想要殺我?”面對衆人圍困之勢,
道玄真人忽然回頭,盯著鬼厲,雙眼中冷芒閃動,道玄真人雙眉一豎,突然睜目大喝道:“那好,我便問你們,你們爲何殺我?”
田不易身子一震,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道玄真人哼了一聲,瞄了一眼站在一旁全神戒備的陸雪琪,道:“你這位師叔不肯說,你可否能告知我一聲?”
陸雪琪面色又白了幾分,卻下意識躲聞了道玄真人的目光,默然無語。
是啊,有什麼話可以呢?難道是說道玄真人十年前爲了天下正道,十年後爲了浩浩蒼生,不惜以身犯險,兩次驅動誅仙仙陣,乃至於此?這因果是非,對錯正邪,竟如此這般糾纏難辨,蒼天作弄,乃至於斯!
廢棄義莊之內,一時氣勢盡爲道玄真人所奪,田不易原本正義凜然,一心要捨身取義,卻不料道玄真人雖然入魔,神通修行奇怪的沒有減退不說,似乎連理智神識,竟也十分清楚,幾句話下來,田不易被說的是身子微微顫抖,竟是一時無法動手了。
便在此時,卻聞鬼厲冷冷開口道:“天下蒼生,與我無關,你做過何等功德,我也不管,你是青雲掌門,我是魔教長老,正所謂,正魔不兩立,便讓我這魔頭來殺你吧!”話音未落,只見他擡手之間,掌中噬魂青光大盛,瞬息之間,無與倫比的嗜血魔力如同潮水一般釋放而出,冰寒氣息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將這座義莊內外盡數填滿,半空中一聲銳嘯,鬼厲已是馭動法寶,攜無匹風雷之勢,直取道玄真人中門怒襲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