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電話後,郭小州馬上離開房間,直接到了酒店大門外,一輛桑塔納徐徐駛近。
趙大奎打開副駕駛的車門,伸頭道:“郭鎮長沒事吧?”
“還行,沒喝多。”郭小州上車後,“去皇明夜總會。”
趙大奎啓動汽車,開到路邊,詢問路人去皇明夜總會的路線。好在也不遠,過三條大街就是。
七分鐘後,桑塔納停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樓前,郭小洲交代了趙大奎兩句,讓他先找個地方休息,他不確定自己今天晚上回不回陳塔。
進入皇明,找到“凱撒大帝”包廂。
儘管是風月場,但“凱撒大帝”內居然沒有半點風月的味道,三個男人坐在一百多平米,裝修奢華的房間裡,沒有一個小姐作陪,而且閃爍着霓虹燈的茶几上擺放着一套根雕茶具。
一個賣相一流的年輕男人動作純熟的泡着功夫茶。
單彪坐在年輕人左側。
一個身材高大,身板壯碩的光頭男人坐在右側。
看到郭小洲,單彪起身招呼道:“郭哥來了。”
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的光頭男人跟着起身,伸出雙手,略帶恭敬,但實際上卻透着磊落的不亢不卑,“久仰郭哥大名。我是雷強。”
男人的聲音很磁,底音渾厚,質感很強,眼神明銳。
郭小洲眼瞳微縮,雷強,諢號“光頭強”,是廣漢“道上”鼎鼎大名的大哥級人物。白四爺跟“光頭強相比,絕對是小巫見大巫。
白四爺在南城道上算個人物,但出了南城,沒多少人買賬。光頭強的“光輝“卻籠罩整個廣漢三區五縣。
當年他和陳志和在午夜蘭花夜店,開場看到的是光頭強手下的幾個馬仔和黃戰等人起了摩擦。嚴格意義上說,郭小洲認識光頭強,在幾個場合見過他,但光頭強卻不認識他。
“強哥!”郭小洲伸手相握,感覺對方的手很有力,而且力量運用得恰到好處,足見他的外交風範不輸體制內的官員。
光頭強隨後介紹泡茶的年輕男子,“我兄弟,米廣順。”
米廣順弓下腰,斯斯文文伸出雙手,“郭哥好!在號子裡多次聽彪哥提到郭哥的大名。很榮幸見到郭哥!”
“你……好……”郭小洲的眼睛再次微縮,米廣順,廣漢人稱“榔哥”,這個諢號有來由,他看起來外表文靜秀氣,捎帶陰柔,但實際上卻是光頭強手下的拼命三郎,下手兇狠,不惜命。據說五年前光頭強被十幾條壯漢拿着砍刀逼在一個餐廳裡,米廣順拿出匕首把自己的手掌釘在餐桌上,面不改色道:“如果強哥有得罪之處,我帶他認罰,或者大家坐下下來談,否則。誰上誰死。”
憑他對自己的狠勁,他硬生生逼退了十幾個兇漢。
所以他有拼命三郎的諢號,還有人稱他是光頭強手下最有力的榔頭。於是,有人喊“郎哥”,也有人喊“榔哥”,逐漸成就了“榔哥。”
在郭小洲的瞭解中,道上很多人怕榔哥勝過怕強哥。因爲強哥或許還會和你“講道理,講策略”,但榔哥就只知道動手拼命。
聽到榔哥開口說在號子裡事,郭小洲立刻意識到,米廣順是單彪的獄友。估計在監獄裡被單彪給“征服”了。
郭小洲安排單彪去了解和歐化工徵地事件,單彪在廣漢人生地不熟,所以才找到米廣順。
四個男人坐下來後,光頭強開門見山道:“和歐化工廠上個月通過中間人找過我,開了一個價錢讓我出面擺平當地村民。我拒絕了。”
郭小洲好奇道:“爲什麼?”
光頭強淡淡一笑,“外人看我們,似乎我們無惡不作,殺人放火,無法無天,實際上不是這樣的,我們有我們的底線,儘管我們在某種程度上並不怎麼敬畏法律,但至少這種欺負窮人的事情我們不會做。都是社會最底層的人,何苦自己爲難自己,我們又比他們好多少?”
米廣順接口道:“不錯,我們在夜店看場子,我們搶奪工地,我們搶沙場,我們開賭場,這些人的錢我們必須搶,不賺白不賺。我們不去搶誰的血汗錢,和歐化工這種屁事,只有沒品的人才會去賺。”
郭小洲不禁肅然起敬,不論他們倆說的話是真是假,這種意識還真有股子古代“俠客”的風範。至少,他們不“助紂爲虐”。
光頭強看了郭小洲一眼,對單彪說,“彪哥,這件事情,我可以出面壓下來,整個廣漢道上,沒有人敢去賺這筆賞金。”
單彪笑了笑,看向郭小洲,“郭哥的意識呢?”
郭小洲說,“我首先聲明,我不是大公無私的人,更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氣概,也沒用多麼高尚的道德,但就像強哥所言,我們必須有做人的底線和一定的原則。在和歐化工徵地事件上,我承認懷有私心。我不僅要阻止他們佔用耕地,而且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光頭強沒有出聲,米廣順說:“郭哥既然是彪哥的好朋友,我們自當盡力。”
光頭強到底比米廣順思維慎密,他微微皺眉道:“在徵地問題上,似乎沒什麼更好的辦法阻止他們。他們的徵地畢竟通過了政府的合法手續。我們也不可能讓政府收回土地。”
郭小洲笑了笑,“徵地問題上,我們的確沒有什麼空間可操作。但是,作爲一座年生產複合肥4000噸,氯化銨5500噸的大型化工廠,除非在環保方面投入鉅額資金和重視,否則他們就無法避免工業污染。”
光頭強和米廣順對視一眼,沒有立刻答話。
郭小洲說,“我有個朋友在暗地裡調查過,說和歐化工選擇每天晚上偷排廢水,廢氣也儘量選擇在凌晨後排放。曾經有人多次向有關部門反映,但都石沉大海。”
“對了,聽說強哥開了家建築公司?”郭小洲忽然問道。他意識到對方沒有義務幫他出力。如果是順手之勞等不傷害自己的小事情,也許他們看在單彪的面上,會給予幫助。但陪他一起陷深了,就必須有對稱的回報。這是人性,也是自然規律。
光頭強眸子裡精光一閃,呵呵道:“說起來難爲情,搞了個小攤子,接些小工程玩玩。”
“我倒是可以介紹點小工程強哥做,只是怕強哥嫌工程小……”
“蚊子也是坨肉,我們的建築公司纔剛上路,到了這個時代,繼續拼拼殺殺,沒有任何好處,再說,我手下有不少兄弟要養,不能讓他們走老路,得給他們找個正大光明的活路。”
聽強哥的意思,他即便是願意接受郭小洲的介紹,也不怎麼特別興奮。畢竟,郭小洲不是廣漢本地人,不可能介紹多麼有利潤的工程。
郭小洲不動聲色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許總,我是郭小洲,是的,好!我在廣漢,在皇明夜總會,好,你過來也行。我們在凱撒大帝包間。”
光頭強好奇的問,“這位許總是?”
“太和地產的許劍。”郭小洲輕聲介紹道。
光頭強和米廣順齊齊一愣,特別是光頭強,臉色立刻生動起來,“廣漢太和地產公司的許總?”
郭小洲點點頭。
米廣順嘖嘖道:“這兩年太和地產在廣漢搞了幾個大樓盤,賺瘋了都……”
光頭強暗暗震驚,太和地產在廣漢的地位坐二望一,是廣漢地產界的巨頭之一,這種大型地產公司他們這種人是根本不能碰的,一碰就得栽。特別是上個月,太和地產接連拿下兩個樓盤,他曾經找關係企圖去接點附屬小工程,比如水電網管電梯等,但他們卻根本沒有見到許劍的機會就被一個普通員工給打發了。
許劍是廣漢地產界的大佬,接觸的人非富即貴,一般的市領導都無法叫動他。但這個“郭哥”卻一個電話就能把他喊來,真的假的?
十五分鐘後,一個氣態富貴的中年男人推開了包廂,一眼看到郭小洲,興奮地快步走過去,“郭鎮長!你真來廣漢了,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好安排接待……”
鎮長?光頭強和米廣順目露疑惑。一個小鎮長能一個電話便把許劍招來?
郭小洲站起身,“許總,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找你過來,有事要拜託你。”
許劍胸脯拍得“砰砰響”,“只要郭哥有吩咐,我就是過刀山下油鍋也認了。”
“沒那麼嚴重。”郭小洲指了指光頭強單彪等人,一一做了介紹。
許劍在廣漢打拼了十幾年,怎麼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光頭強呢。早先太和沒體量,小打小鬧時,他想巴結光頭強也巴結不上,但他現在的地位到了可以無視光頭強的地步,也就不怎麼願意和道上的人接觸,但既然郭小洲很認真地做介紹,他非常熱情地舉動伸手。但話語中還是有所距離。
光頭強和米廣順非常恭敬,而且小心翼翼。
讓許劍坐下來後,郭小洲說,“強哥在廣漢有個小公司,也是搞工程的,你那邊有什麼小工程,可以交給強哥的公司做做。”
許劍聞言,問光頭強:“雷總,你的公司一般做哪方面的工程?”
光頭強馬上回答,“許總,我們是小公司,做得多的是水暖電,電梯,裝潢,土建……”
“哦!這樣啊……”許劍想了想,“太和最近有兩個樓盤,其中安泰花園還有幾棟小高層有電梯安裝和水電安裝工程餘單,你們有興趣的話,明天來公司找我,我們具體籤協議。”
光頭強大喜,他起身連連感謝,“謝謝許總!謝謝……太謝謝了……”
這等於送錢啊,而且數目不小。
安泰花園有十幾棟小高層,即使許劍只給他們幾棟的工程量,也不是個小數字。每棟小高層兩部電梯,單一安裝一部電梯淨掙三萬,一棟兩部就是六萬,水電安裝一棟十九層的樓房至少有七萬左右的利潤空間,算下來一棟樓就有十三四萬的利潤。況且許劍說了個活動話——幾棟。
三棟也是幾棟,八棟也是幾棟。三棟的話三四十萬,八棟就達到百萬的利潤了。
郭小洲也暗暗讚許,許劍到底是商業高手,見多識廣,腦筋靈活,他進門三言兩語就明白,郭小洲有事找光頭強。那麼他就要預留一定的期待空間給光頭強。
如果光頭強令郭小洲滿意了,他大可以多劃撥幾棟給光頭強。
光頭強異常欣喜,他再看向郭小洲的目光充滿了敬畏感,一個能令許劍這樣的地方地產巨頭俯首帖耳的“鎮長”,背景絕不簡單。他意識到,如果他能和郭小洲建立“友誼”,未來他未免不能依靠許劍的太和地產把自己和兄弟們刷白,徹底轉行,走上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