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後的一段時間對郭小洲來說,是他踏入仕途最繁忙的一段時間,他隔一天要去一趟廣漢第二醫院看望陳靜秋的情況,順便和廣漢市和歐化工清算小組磋商兼併業務,談判一直因鍾昇錯綜複雜的多角債務和紊亂的財務賬目而陷入僵局。
同時他還要投入精力到陳開集團,東方廣場工程上馬後,各方面的協調工作都需要他操心。
還有一部分精力則被新上任的易勳牽扯住。
易勳上任伊始,一如他在西海日報表態那般,大張旗鼓在全區系統內集中開展機關幹部紀律作風整頓活動。
他首先組織全區副科以上級幹部召開了動員大會,對各機關幹部紀律作風整頓月活動進行了整體安排部署,把機關幹部紀律作風整頓列入了重要議事日程。
然後親自制定了一個每週二的集中學習制度,時間定在晚上七點,這可讓一些家在陳塔鎮外的黨政幹部愁白了頭髮。
本來他們每天兩地奔波就相當辛苦,加上易勳上任後,整頓公車使用,縮減辦公經費開支,對於這羣“候鳥”型幹部來說,不啻於雪上加霜。
機關幹部們怨聲載道。但是鑑於易勳的強勢風格,沒有人敢當出頭鳥。但是很多幹部私下找郭小洲訴苦。
郭小洲找易勳談過兩次話,很委婉地說目前陳塔新區剛剛組建,各方面都處於磨合階段,幹部羣衆也有他們的困難,建議暫時取消每週的“例會”,等幹部們的住房和家屬問題落實後,再組織學習也不遲。
易勳卻振振有詞,一套套關於黨的基本理論,基本綱領和各項方針政策精神的重要性,說開展例會只是一個開端,他已經在着手安排舉辦多種形式的交流、討論、專題講座等,檢驗學習成果。
郭小洲很詫異,易勳到底是管委會主任還是黨委書記?不抓政府經濟工作,倒是對抓黨建頗有興趣。
兩人的交流最終沒有達成共識。
但消息不知怎麼着傳了出去。一些機關幹部看到易勳如見閻王爺。
易勳上任短短十天,就在陳塔豎立了絕對的個人威信。一些擅長見風使舵的人自然而然主動投靠。
賀作雄如郭小洲所料,很快和易勳打得火熱,儼然煥發了政治的第二春。他被易勳委任爲整頓小組副組長,主抓幹部遲早早退問題,並提出了一個“要求全體幹部職工有專用學習筆記,學習筆記幹部每週不少於500字”的建議。
令陳塔區幹部羣衆一邊叫苦一邊罵娘。
楊士奇和葉南川找郭小洲吐槽了幾次,都被郭小洲頂回。
連劉德昌也忍不住來到郭小洲辦公室訴苦,說繼續這麼折騰下去,他和他的手下無法正常展開工作。作爲他這樣的官場老狐狸,亦主動表態,說只要郭小洲支持,他願意在黨委會議上帶頭對易勳宣戰。
郭小洲則打哈哈,既不反對也不支持。令劉德昌失望而回。
陳塔新區的工作氣氛自打易勳到來後,變得格外緊張。所有人的工作都謹慎小心,甚至用戰戰兢兢來形容,誰都不想當搶靶子被抓典型。
易勳則逐步推廣他的工作理念。
一邊在西海日報上發表關於“高標準建設領導班子,要求團結好、學習好、作風好、政績好”的文章。一邊要求各科室改變服務理念,變被動服務爲主動服務,切實轉變工作作風,在自己的本職崗位上體現服務水平等等。
郭小洲等人懷疑西海日報是不是易勳家自己開的,隔三差五他都會有文章見報。
顯而易見,省報的資源的有限的,沒有人能如此頻繁地在省報露臉。但易勳一個副縣級地區的行政領導居然享受了省級領導的“政治待遇”。
由此可見他在丁毅心目中的分量。
郭小洲很清楚地知道,現在任何人跳出來反對易勳,都等於在反對丁毅。
他這個黨委一把手都“忍聲吞氣”,別的領導幹部更加不敢“捨身取義”。
郭小洲老老實實搞自己的工作,他有自己的底線,易勳只要不打陳開集團的主意,他暫時也就這麼等待着,等待時機成熟的一天。
要說易勳也不是沒打過陳開集團的主意,但是他發現,陳開集團複雜的股份設置,儼然超脫了政府直轄範圍,他這個管委會主任居然無法伸手,他試過幾次後,只能惘然興嘆。
但是,他動不了陳開集團,卻能插手區經濟發展總公司。
這就難免要動劉德昌的蛋糕。
劉德昌被易勳幾乎逼得沒有任何退路。爭吧,明顯爭不過;不爭吧,一羣心腹心有怨氣。最近頭髮都急白了不少。郭小洲在等待劉德昌無路可退的時刻。
楊士奇每天沒事來郭小洲辦公室傳達“八卦新聞”,比如劉德昌和易勳今天又在辦公室爭吵,比如易勳把一個並不擅長搞經濟工作的宣傳幹事硬塞進陳經開發總公司擔任副總。
郭小洲總是毫無反應。
楊士奇忍不住問郭小洲爲什麼這般淡然?
郭小洲笑着說:“楊士奇同志,在政治實踐中,我們必須學會用更堅韌的態度、更清明的理智去面對,而不是一聽說分歧和鬥爭就幸災樂禍。”
楊士奇沒轍,他不相信郭小洲就甘心情願被易勳騎在身上。但事實擺在眼前,易勳雖然表面上尊重郭小洲,但實際上他卻任由賀作雄出面挑釁,耀武揚威!
……
……
三月下旬,裝修一新的陳塔區政府大婁正式搬遷。
同時,第二批第三排政府福利房也進入分配階段。
一潭死水的陳塔頓時活躍起來。
說是新區政府辦公大樓,但絕稱不上宏偉豪華,面積也不大,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五層樓房。
當初爲新大樓的設計方案,何青還和郭小洲爭執過,只不過當時郭小洲在陳塔鎮“一手遮天”,說政府有這錢去建設奢華的辦公大樓,還不如把錢投入到新區的基層建設中。
新大樓的設計標準還是當初的陳塔鎮制定的,後來陳塔建區,設計圖紙沒變,只是在主樓兩邊加蓋了兩棟三層的附屬樓。相對的,就減少了綠化區的面積。
政府搬家這天,出現了一個小插曲。
按事先的溝通和安排,新區黨委和政府都在三樓,郭小洲作爲黨委書記,在走廊東邊的辦公室辦公,而易勳的辦公室在走廊西側。
但是搬家過程中,易勳的秘書秋鴻彬卻突然通知黨政辦任茜,說易主任打算換辦公室去四樓辦公。
臨時更改辦公地點,黨政辦有限的幾個人又得去協調,更不對味的是,易勳把自己的辦公室選擇在郭小洲的樓上。
官場上雖然不允許講迷信,但卻有很多不成文的規定。作爲同級別領導或者副職,都不會把自己的辦公室選在正職領導的樓上,而且是點對點,這意味着易勳每天踩在郭小洲頭上辦公。
任茜聞言憤怒的有點大腦充血的感覺,她蹭的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想了一想告誡自己:“冷靜,要冷靜!”
默唸兩遍後任茜強壓怒火,對易勳的秘書秋鴻彬道:“已經開會定下來的安置方案,怎麼能說改就改呢?你讓我們怎麼去做四樓的協調工作?四樓有個科室已經般上去了……”
秋鴻彬客客氣氣道:“任主任!四樓的工作我們去做。”
任茜一時間無話可說,顯然對方已經做通了四樓的工作,秋鴻彬不過是前來黨政辦備報。她反對毫無意義。
她冷冷道:“這事郭書記知道嗎?”
秋鴻兵笑着說:“還不知道,是您去告訴郭書記,還是我去?”
任茜有點被氣的說不上話來了,因爲他的話不是去請示郭書記,而是“告訴”。什麼叫“告訴”,告訴就是通知,告訴和請示是兩個概念。
她很想對這裝蒜的小子大吼一句,“郭書記不同意!”但她再次想起郭小洲的交代,守住底線,除此外他們想怎麼折騰就由他們折騰去。
“我去。”她咬牙說着,立刻轉身朝郭小洲的新辦公室走去。
敲開門,郭小洲正和新區社會事業局韓局長在談新客運站工程的事情,看見她,對她點點頭,示意她等會。
雷日新坐在沙發上拿紙筆在做工作記錄。
郭小洲說:“韓局長,我建議陳塔新區客運站改擴建工程採取公開招標的方式,不管是陳開集團還是陳經總公司,都一視同仁。當然,我們也歡迎外來的投資商參與競標。”
社會而事業局韓局長連連點頭,“要求報名企業具有房屋建築工程施工總承包三級及以上資質;擬派項目經理具備建築工程專業貳級及以上註冊建造師資格,並取得安全生產考覈合格證;投標人在開標前須提交企業或工程所在地人民檢察院或青山市人民檢察院出具的無行賄記錄查詢證明,開具日期應在招標發佈之後。郭書記您看行嗎?”
郭小洲沉默片刻,點頭道:“關於施工工期要求,八十天太長,等新客運站投入運營,五一長假都過了,儘量縮短在四十五到五十五天之內。一定要在五一節前開通運營。”
韓局長說了聲“好的!”
郭小洲說,“還有個問題,雷秘書你記一下,在招標公告最後加上一條:本次招標不組織踏勘,投標人可根據需要自行踏勘,費用自理。”
雷日新提筆刷刷做着記錄。
郭小洲隨後向韓局長伸出手,“老韓你馬上安排落實,速度越快越好。”
韓局長態度恭敬地伸出雙手道:“我這就去安排發佈。”
郭小洲嗯了一聲。
韓局長和雷日新這才紛紛和任茜打招呼。
等他們倆離開辦公室後,任茜氣呼呼地把易勳要換辦公室的事情說了一遍。
郭小洲笑着替她倒了杯熱茶,輕描淡寫道:“愚蠢大多在於手腳和舌頭的反應比大腦還快的時候。他要踩在我頭頂,讓他踩便是。”
見任茜露出微微愕然的表情,郭小洲說,“這事都不算個事兒,他小肚雞腸的算計着,我若跟他一樣,豈不拉低了我的層次?”
任茜忍不住被他說笑,白了他一眼,“就你大度……”
郭小洲走進任茜身邊,細心的爲她彈去頭髮上的一縷塵屑,“有個好消息,陳靜秋醒了,我下午請個假,要去一趟廣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