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州和蘇家合在第二天早上六點抵達京都火車站。
兩人收拾了相對簡單的行李,下車出站。
照郭小州的預想,中央黨校未必會派車來接一個地方黨校的領導,但西海省駐京辦絕對會來人派車。
但是出了站後,蘇家合卻毫不停留,也沒有撥打電話,而是直接走向一輛出租車。
郭小州有些驚訝,省委黨校是部級單位,大部分省委黨校校長都由省委書記兼任,一般的副校長都是正廳或副廳,而蘇家合分管學術和馬克思理論研究,級別是副廳。就級別和他出席論壇的重要性而言,西海省駐京辦至少要出動一名正處以上級別的副主任親自迎接才合乎規矩。
蘇家合彷彿解釋着說,“自己能解決的問題,就不要輕易麻煩別人。”
郭小州笑着幫他拉開車門說,“沒事,我就是走着去都可以。”
蘇家合笑了笑上車,郭小州跟着上車,報了中央黨校所在的地址。
車到黨校大門,郭小州看到大門上掛着歡迎橫幅和畢業慶典的標語。門前崗亭站着威武的武警戰士。一些看上去頗有身份的車輛都要停車接受檢查,當然,這些接受檢查的車輛之後便很快消失在黨校的林蔭大道上。
唯有蘇家合和郭小州是走進崗亭接受檢查的。
檢查完畢放行後,兩人步行走入校園。
蘇家合一邊介紹這所特殊學校的歷史,一邊觀察着郭小州的表情。他對郭小州的感官固然極好,但是作爲體制內的老人,他也見多了善於表演的年輕人,爲了上爬不擇手段,而能前來參加中央黨校的夏季論壇,無疑是個人政治履歷上的重要一筆。
郭小州穿着一件白色長袖襯衣和黑色西褲,襯衣是甘子怡替他挑選的,質地精良,卻沒有任何貼牌商標,郭小州也沒當回事,只知道這襯衣不會差就是。實際上這種定製襯衣出自京都某著名手工製衣店的傑作,和他的西褲一樣,毫不奢華刺眼,卻又擁有品位和靜逸。
對於這座校園,郭小州的臉上帶着些微的驚奇和敬畏感,畢竟是華夏培養高級幹部的最高學府。直至今日,他還有些驚訝蘇家合對他的看重。對於這個令他尊敬的長者,他有些兒想不明白,自己在西海黨校的表現並不出色,至少他不認爲自己在學校的表現要超越他的精英同學們。
兩人沿路聊着天,十幾分鍾後來到一座大樓前。大樓前停止一排排車輛,來人川流不息。
蘇家合熟門熟路地帶着他來到簽到處。
兩位辦事員在接待受邀來賓。
蘇家合剛拿出邀請函要遞過去,他們的身後忽然快步插上一名年輕人,“接待員你好,我老師馬上要去參加畢業典禮,麻煩快點幫着辦理。”
郭小州微微一愣,回頭看去,發現搶着插隊的是個儀表氣質皆不俗的年輕人,不遠處有個年約六十歲的謝頂老人,估計和郭小州蘇家合一樣,是某省的黨校領導和精英學員代表。
聽到年輕人的話,蘇家合微微側身,讓出中間位置,平靜地縮回邀請函。
年輕男子到也不缺風度,笑着朝蘇家合微微頷首,對接待員說:“我們是來自西山省委黨校的,這是我們的邀請函和證件……”
郭小州心裡有些不高興了,心想我老師也是要參加畢業慶典的,這個年輕人有些不地道了,如果是****的隊,都是年輕人,無所謂,但是蘇家合是位長者,起碼的禮貌要懂的吧。
“這是我的證件,我叫馬商……”年輕人臉帶微笑和接待員交流着。
蘇家合耐心地等着他辦完手續,接着領了兩人的入會證照和門卡,帶着郭小州來到不遠的宿舍。
宿舍是雙人的標準間,酒店公寓式樣。
按大會程序,外地學員是沒有資格參加中央黨校的畢業慶典的,蘇家合在衛生間稍微清洗後,拿着文件包離開宿舍。
郭小州習慣性的先洗了個澡,然後給甘子怡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已經住進了黨校宿舍,現在暫時還不知道具體的會務安排,等確定了時間後,再去看她。
甘子怡告訴他,高霜已經到了她家裡,正式受僱擔任她的護理師。
郭小州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但是他心底還是覺得有點兒奇怪。當初高霜自己找上門,擔任陳靜秋的護理師,是爲了報答他曾經對她的恩情,但是陳靜秋順利的康復,現在已經回到了周康,高霜沒理由繼續“報恩”。
再說論才藝和外形氣質,高霜完全有更好的工作選擇面,他不相信高霜有多麼熱愛護理工作,否則畢業後爲什麼轉行去唱歌?
當然,他也沒有多想,只是一個念頭在腦子裡一閃而過。
六月底的京都早晨,室外的溫度比較怡人,郭小州看到窗外的陽臺上擺放着一套石制椅凳,他拿着紙筆和茶杯走上了陽臺,打算乘這個機會寫蘇家合交給他的稿子任務。
這篇稿子的重點不涉及經濟,而是純正的馬克思主義研究性的文章。政治理論是郭小州的弱項,而恰好是蘇家合的強項。
蘇家合的要求是找到一個出發點,由這個出發點在馬克思主義和華夏特色的社會主義國體政體、歷史傳承、文化傳統等發展基礎上的過程。
至於是一個什麼樣的出發點,蘇家合沒有明言,而是讓他自我發揮。
郭小州本能地考慮到自己的特長,在紙上寫下了標題——論經濟建設和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延續和共融!
正在這時,陽臺另一側的門忽然打開,走出一個身穿白色t恤的男人。
郭小州擡頭一看,發現正是之前在接待處插隊的年輕人。他記得他的名字,馬商。
馬商拿着礦泉水,眼睛看到郭小州,手朝他一指,“剛纔見過你,你也是來參加論壇的外地學員?”
他剛纔之所以上前插隊,是因爲他親眼看到蘇家合和郭小州兩人是步行而來的,心底也就看低了兩人一眼,壓根沒想到他們是一路人。
郭小州從來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對於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插曲,他不會放在心上,作爲宿舍鄰居,他覺得有必要保持和諧的關係,於是很主動起身朝馬商伸手,“你好,我是郭小州,來自西海省黨校。”
“郭同學,你好你好!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居然……緣分!緣分!”馬商熱情地和他握手,然後掏出香菸遞給郭小州。
郭小州笑着婉拒,“謝謝!沒抽!”
“好習慣!不錯!”馬商自顧自點燃一支菸,坐上石凳,笑問,“不知郭同學在西海那個部門工作?”
“陳塔新區。”
馬商問,“在武江市?”
“不,屬於青山市下面的一個行政區。”
“青山市我知道,地級市嘛,這個區的行政級別是正處囉?”
郭小州回答,“副處。”
“哦!”馬商語氣忽然拔高,似乎沒有繼續問下去的興趣,自我介紹道:“我叫馬商,西山盧尺縣縣長,知道盧尺吧,是xx市下轄的一個行政縣。”
“知道,xx市是西山的省會城市,馬同學當真了得!”郭小州順手送一馬屁。
“一般一般!”馬商低頭看了一眼郭小州的稿子標題,眼眸掠過一抹異彩,“論壇發言稿?”
郭小州回答,“老師佈置的作業。”
“哦!這個切入點不錯。”馬商毫無顧忌地低頭看了郭小州的前文,又坐了五六分鐘,這才起身告辭,“你寫作業,我回屋去休息會,一會這太陽快曬過來了……”
郭小州在交流過程中,很明顯地感受到馬商的前後態度上的變化。
一開始馬商是帶着絕對的交往熱情,後來打聽清楚郭小州不過只是一個副處級行政區的領導時,態度頓時起了變化,開始帶點兒傲嬌。
郭小州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搖了搖頭,沒想到西山黨校的精英學員,居然也有着眉高眼低的心態。
馬商進了門,站在書桌前沉吟片刻,忽然拿出紙筆,在紙上寫下標題——論經濟建設和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延續和共融!
他一直頭疼明天的論壇的發言稿,特別是切題內容,今天看到郭小州的稿子,特別是開篇前文的一段切入點,觀點和立意都非常棒且符合當今的建設潮流。
他打算拿過來用用。反正他的入會證排名在郭小州之前,按慣例,他發言在先,郭小州發言在後,甚至郭小州都未必有發言的資格,也沒所謂什麼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