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現下住的院子,是當年孟老爹與孟老孃初在火刀村安家時,匆匆蓋起來的。
彼時他兩口子手頭沒多少錢鈔,房子蓋得馬馬虎虎,只算是勉強能住人。幸而孟老爹是個勤力的,沒二年,便給家裡掙出幾畝地,將房子修葺了幾回,才成了現在這模樣
。
他也曾生過念頭,想重新蓋間新房,尤其是孟老孃懷上雙胞胎之後,這事兒更是被正式擺上檯面商議過兩三次,直到現在,孟鬱槐還能隱約想起,當時自己得知要住新房子了,是怎樣的歡欣雀躍。
然而,就因爲突生變故,孟老爹早早去了,孟老孃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了,家中生活一下子變得格外艱難,在加之孟鬱槐因此與他娘關係冷淡,這蓋房子的事,便被無限期擱置,再不曾提起。
這些事,花小麥也是斷斷續續從孟老孃口中得知的,前段時間,孟鬱槐說是要蓋新房,她還以爲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卻不料,他竟是真個起了這心思,而且還如此着急?
花小麥最近着實有些犯懶,不愛動換,就連那孫正寬使絆子陷害稻香園一事,也不過是因爲情況緊急,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張羅。此刻聽見孟鬱槐這樣說,便覺有點猶豫,將嘴角偷偷撇了撇。
她這小動作,卻是半點沒逃過孟鬱槐的眼睛,當即便笑了,在她頭上摸摸:“沒見過你這樣的媳婦,怎麼,有新房子住,還不樂意啊?”
“我不是不樂意。”花小麥拂開他的手,認認真真地道,“我只不過是覺得……你想想,咱家那稻香園纔剛剛建成沒倆月,在那上頭花了不少錢呢,如今若是蓋新屋,少不得又要有一番花費。豈不搞得手裡緊緊巴巴?再有,這蓋房子,少不了得有人在工地上盯着,以免出紕漏。我眼下漸漸覺得走動有點費勁了,你又成日在鏢局裡忙,若是每晚回來,還要去新房子那邊轉轉,豈不把你累得夠嗆?”
孟鬱槐便是勾脣一笑:“你心疼?”
“對呀!”花小麥理直氣壯地一點頭,“我心疼,不應該嗎?”
“也不必如此操心。”孟鬱槐便把她摟了摟。“我想過。花兩個錢請人來幫着監工並不是難事。雖比不上自己人那樣靠得住,卻多少能放心些,咱們得了空,三天兩頭去瞧瞧也就罷了——你現在月份越來越大。翻過年去,估摸二三月就要生,趕在這之前,咱把新房子蓋起來,往後住得也寬綽些。”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笑容拉得大了些:“至於錢的事,就更不要你擔憂。就是前兩日,韓虎他們從蜀地回來了。這一趟銀鏢走得順利,三百兩銀已是落入了鏢局口袋裡。這兩天我預備再去省城那瑞錦綢緞莊走一遭,趁早將這長期合作的事情定下,往後咱們分賬,也能得不少錢
。”
自打韓虎他們去往蜀地。花小麥雖嘴上不說,心裡卻時不時就要替他們擔心一回,生怕那董德友不甘心,在路上尋他們的晦氣,再出點什麼岔子。曉得他們平安歸來,她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脣角彎起,也露出一抹笑。
“即便是這樣,咱也不用那麼心急呀。”她伸手將孟鬱槐的袖子扯了扯,“孩子落地,頭兩三年怎麼都是要時時不離咱倆左右的,家裡的房子儘夠住了,等……”
“等他大些,光是照應他,就得花去不少心力了,再張羅着蓋房子,豈不更費事?”孟鬱槐不等她說完,便接了一句。
兩人在房中商量,正拿不定主意,孟老孃便順着腳自院子裡闖了進來。
“是說要蓋房的事?”
她往孟鬱槐臉上瞅了一眼,又望望花小麥:“既興起這個念頭,依我說,就趕早罷!村南這一頭,我是真真兒住夠了,從前還不覺得什麼,現下每日裡與那起沾着窮病氣的人在一塊兒出出入入,光是瞧一眼,我也覺得心裡發煩,巴不得躲他們遠些!如今若手頭是有閒錢的,便索性將那房子立馬蓋起來,也不必請人做監工,老孃又不是擺設!”
好麼,敢情兒您老方纔又是在院子裡聽牆角來着?
花小麥很知道她口中那“沾着窮病氣的人”是誰,忍不住垂頭偷笑了一下,再擡眼往她面上一掃,也就不再似方纔那般堅定。
這母子倆好不容易纔揣了同樣心思,她又何必在旁邊掃人家的興?
“既然娘也說想搬,那咱就把那新房趁早蓋起來。”她笑着對孟老孃點點頭,轉而望向孟鬱槐,“我是怕咱往後日子過得緊張,手頭銀錢若是合適,我就沒甚可說。只是,咱家這新房子,修在哪裡纔好?”
孟鬱槐稍稍一點頭:“後日我便收拾行李去省城,至多耽擱兩日,回來之後,就尋那鄭牙儈來商議。我盤算着,若是能離稻香園近一些,往後用不着如眼下這般來回奔波,那就再好也沒有了。”
花小麥心中也是作此想法,見他同自己存的是一樣心思,立時歡喜起來,剛打算扭住他逗笑一番,冷不丁卻見孟老孃正斜眼瞅她,一臉不屑,忙收斂笑容,規規矩矩將雙手擱在膝蓋上,不言語了
。
……
八字還沒一撇,花小麥也沒打算貿貿然就將此事嚷嚷出去,隔日去了稻香園,便是一字不提,照舊忙忙碌碌。
後頭的園子裡,因之前生意清淡,廚房並沒有正式投入使用,尋常時譚師傅和汪展瑞,照舊是在飯館兒裡將菜餚做好了送去。
然而最近這一向,買賣逐漸做了起來,從城中趕來稻香園吃飯的食客越來越多,兩人都在前頭的廚房裡幹活兒,未免有些打擠,花小麥便琢磨着,或許是時候將後頭的兩個廚房也利用起來,張羅些特色吃食來吸引人。
她把這話與汪、譚二人一說,不等譚師傅開口,汪展瑞就搶先出了聲。
“我擅長的是做茶葉菜,清雅淡逸,與那竹林子還算相配,不如就去那裡掌勺。竹林比魚塘小些,想來平日裡沒那麼忙,前頭飯館兒的廚房,我也一併照管了就是。”
他悶着頭,喉嚨裡聽上去有點嗡嗡的,似是心情不大好。
其實……也不是單單今天了,自打來了稻香園上工之後,除開中秋那晚,他因爲吃了兩杯酒,顯得話多了些之外,其餘時間,他一直就是這副模樣,就彷彿誰給了他氣受似的。
花小麥幾番想與他說說,提醒他這樣的態度,是會影響夥計們情緒的,卻到底是沒開口。
說穿了,還不就是怕他性子古怪,三兩句話便惹怒了他,不好收場嗎?有本事的人,脾氣不好這很正常,可……
這年頭,當個東家也真是不易啊,明明發着工錢,卻還得忍氣吞聲!
那一頭,譚師傅卻照舊是笑得寬厚,點了點頭,搓着手道:“行啊,我是不計較的,既如此,魚塘邊上的廚房歸我管就是了。要我說,也用不着分得那麼清楚,誰閒着,前頭的小飯館兒,就多照應一些唄!”
汪展瑞冷哼一聲沒有答話,看樣子,應當算是默認了。
花小麥也懶怠理他,與他兩個叮囑了幾句,又藉機敲打了周芸兒一回,便甩手走開
。
卻不料,這樣的安排,覺得不痛快的,並不僅僅只是汪展瑞。
這一向花小麥很少在下廚,已經好幾日連竈火也不曾動一動,原因無他,就是覺得身子沉重疲乏,不願意動彈。頂着大肚子在竈上操作,或多或少有些不便,聞着油煙味又覺難受,早幾日還破天荒地吐了一回,於是乾脆壓根兒不踏入廚房門,讓自己安安心心地歇着。
可她想偷懶,偏生有人不讓她如意,這一來二去,往來的食客——尤其是自城中慕名而來的那些人,便有些不答應了。
“我們之所以來這稻香園,一方面固然是因爲這裡風光好,人坐在園中心裡舒坦,但另一方面,你可不要忘了,我們也是曉得你廚藝了得,這才心心念念打算一飽口福呀!哦,我們來都來了,你才告訴大家夥兒,你如今根本不下廚,這不是誆人嗎?”
春喜和臘梅忙幫着抵擋,賠笑道:“我們東家……這不是眼下不便當嗎?譚師傅和汪師傅兩位,廚藝也是不輸她的——稻香園做買賣,向來憑良心,又怎會讓諸位吃虧?”
那些個性子較爲溫和的,聽了這話雖仍不痛快,卻也不肯下重口再埋怨,偏生有那起不吃這套的,把眼皮子一翻,不依不饒道:“你不便當?那是你家的事啊,跟我們有何干系?說白了一句話,若沒那本事,你還開甚飯館兒?趁早關門得了!”
這話的確不好聽,卻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許多人的心聲,花小麥聽在耳裡,便也擱在了心頭,轉過背去就叫了衆人一塊兒來商議。
“理他做什麼?”春喜扁着嘴滿不在乎地道,“只要是個人,就難免遇上不方便的時候,他覺着自個兒來花了兩個錢,就能作威作福地當大爺了?不是我誇口啊,咱還真不缺他這麼一位!我們又不曾隨便敷衍人,他若心裡不舒坦,愛來不來唄!”
花小麥聞言便是連連搖頭:“這不妥,人家心裡若是揣着不痛快,轉頭還不知會怎麼編排咱們——只我最近真不愛在那竈臺邊留得太久,還是趁早想個法子出來纔好。”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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