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末,連順鏢局裡衆人相互呼喝着陸續離去,前後院子只掌了三兩火把
左金香今日不在鏢局裡歇,幾下工夫將廚房裡裡外外收拾利落,轉頭喚一聲“孟鏢頭你夜裡當心”,便挎着籃子喜滋滋地回家,順手給後頭小門落了鎖。
前院裡,韓虎拎着那幾個新人有型有款地指點一回,揮揮手打發他們走了,便像只猴兒一樣繞到後院,直奔倚着牆根那一溜房子而來,也不敲門,哧溜徑自鑽進了最靠裡的那一間。
桌上點了一盞桐油燈,窗戶開了半扇,一陣倒灌風吹進來,將那火苗掀得搖搖晃晃,屋裡立時添了絲煙熏火燎的氣味。
孟鬱槐臨窗坐着低頭琢磨事兒,略擡一擡眼皮,便見韓虎站在門口嘿嘿衝他笑,於是也勾勾脣角:“關門。”
韓虎答應一聲,掩上門蹭到桌邊倒了碗茶喝,搬張四角凳也坐下了,東摸西看一番,將那竹簸籮揭開瞧瞧,發現竟然裡面空空如也,失望的情緒頓時涌上心頭,苦着臉道:“連塊餅都沒有?鬱槐哥你今日不是回家了嗎,嫂子沒給你帶吃的?”
“我來去匆忙,你嫂子又得忙着帶孩子,哪顧得上?”孟鬱槐瞟他一眼,“敢情你是來找吃食的?”
“嘿,鏢局裡誰個不曉得,肚子餓了往鬱槐哥你這裡來,就準沒錯?”
韓虎咂巴着嘴無限神往:“每日吃左嫂子做的飯菜,吃得都絮煩了,我們又比不得你,回家便能飽口福,還不許我偶爾犯饞?就前些日子你帶來的八珍糕,敞開肚皮,我能吃二斤吶!”
孟鬱槐啼笑皆非地搖搖頭:“這也不算什麼,等你從歷州回來,事情妥當解決。大夥兒一起去稻香園吃一頓就是,到時候我讓你嫂子多準備兩道好菜,這總行了?”
“真的?”韓虎眼睛登時就亮了,拖着凳子滴溜溜跑去孟鬱槐跟前。不知怎的臉上一紅,“對了,說到稻香園,我那個事兒……鬱槐哥你好歹幫我催催。昨天嫂子來了一趟,我見她沒提,自己也不好意思老是追着問,可我都老大不小的了,也不圖別的,就想回家能有口好菜好飯吃……”
孟鬱槐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周芸兒,皺一下眉道:“我勸你莫在這事上頭存太多想法。那周家姑娘與你未必合適,與其心心念念,倒不如趁早另作打算。”
一邊說,一邊在心裡暗罵花小麥滑頭,分明是將爛攤子丟給了自己
。
“她心裡有別人了?”
孰料那韓虎卻不是個好糊弄的。眨巴着眼睛道:“不能吧?她每日裡都在稻香園忙活,接觸的人,攏共就那幾個。跑腿兒的夥計看着傻乎乎的,她指定瞧不上,那位姓汪的大廚呢,與她年紀又差的太多——難不成她是看中了那個掌櫃?啊呀,糊塗啊。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一陣風就能撂倒,哪比得上咱們武人……”
孟鬱槐被他煩的不行,又不好將那姑娘家的小心思與他細說,不得不板起面孔來,屈起手指叩了叩桌案:“說正事。”
韓虎縮了縮脖子。果然不敢再絮叨,忙正襟危坐,一臉誠懇地望向他。
孟鬱槐沉吟片刻,緩緩地道:“這兩日你暗中觀察,除開那個已被咱們察覺有不妥的人之外。其餘四人,是何情形?”
“那四個……”韓虎低頭仔細想想,“表面瞧着,倒不像是有什麼問題的,每日裡樂樂呵呵,還算是聽話,只是無論如何,咱們都不能掉以輕心。後日我便要領着他們啓程,這幾人功夫底子都不弱,萬一路上出點岔子,單靠我一人控制,多少有些吃力。我想着,是不是事先與李應春通個氣?這回他是我的趟子手,他心中有數,到時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這個我也考慮過。”孟鬱槐微微點一下頭,“李應春那小子樣樣都好,只是年輕,慌慌張張心裡存不住事。你先不要忙,等後日出城之後,再尋個機會與他說,免得他這兩天嚷嚷得鏢局上下皆聞,再令那二人起了戒心。”
韓虎立刻答應一聲。
“從芙澤縣到歷州這一路,咱們鏢局是走慣了的。”
孟鬱槐便又接着道:“路程不算遠,也就六七天而已,且沿途都有咱們相熟的客棧,食宿方面,尚不用太擔心。唯獨是那赤雲山附近,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勢必要在野外住一晚,我估摸,若那兩人預備動手腳,多半也會選在那個時候。你和李應春商量着,把腳程放慢些,你們離開之後,隔日我會讓石清泉帶人馳援。”
“行
。”韓虎笑着點頭,又有些不屑地擺手道,“其實咱們這一趟歷州之行,原本就是蒙人的,箱中壓根兒沒有值錢東西,哪裡用得着那樣麻煩?我和李應春……”
“你糊塗了?”不待他說完,孟鬱槐便朝他面上一掃,“赤雲山一帶地形複雜,如果那二人有幫手,單憑你和李應春,如何應付得來?此番最重要是將指使他們的人揪出來,我讓石清泉帶着人趕去,也是爲保萬無一失,你給我把細點,再這樣吊兒郎當……”
“我知道了,知道了。”韓虎扭過頭去,偷偷做了個受驚嚇的鬼臉,再回身時,卻像是變了個人一般,眼中掠過一道精光。
“別的事我不敢拍胸脯保證,只有這走鏢,正經是我從小到大做得最好的一件事。鬱槐哥你放心,我把話擱在這兒,有我在,他倆跑不了!”
孟鬱槐這才臉色稍霽,擡頭往窗外看了一眼,自胸臆中呼出一口氣。
“這回的事,原本應該由我走一遭,只因鏢局裡雜事多,我脫不開身,才唯有讓你跑一趟,辛苦你了。”
“說這話就是沒把我當自家兄弟了?”韓虎嘻嘻笑着站起身,“如今這鏢局在你手裡,你就只管盤算怎樣多賺錢就行,至於這跑腿兒的事,交給我啦!”
說罷就往門外走,撂下一句“鬱槐哥你早點歇着”,閃身出了房門。
……
孟鬱槐將一腔心思都放在了鏢局裡,兩三日不着家,那邊廂花小麥,卻也並沒閒着。
小核桃眼瞧着將滿三個月,長得肥白圓嫩,許是隨了他爹,個頭也比村裡的其他孩子要大上一些,村裡誰見了都要誇兩句,孟老孃因此格外願意抱着他出去晃悠,收穫滿滿讚美之後歡歡喜喜回來,將聽來的那些個養孩子經驗事無鉅細地說給花小麥聽。
“鬱槐小的時候,家裡沒餘錢,我和他爹又啥也不懂,只能有什麼吃什麼,如今咱家既然有那個條件,自然該把他照顧得精心一些纔好。”
她摟住小核桃便不願撒手,難得和顏悅色地對花小麥道:“現在只需餵奶水,等他四個月之後,卻也能吃些軟爛東西了。鬱槐那時候只吃些米湯而已,如今小核桃卻現成有你這麼個當廚子的娘,正是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你有時間多琢磨琢磨——孩子長得好,往後才省心不是?”
這事兒花小麥在從前生活的那個年代也有所耳聞,再加上春喜臘梅成天在她身邊嘮叨,便已是考慮了許久
。此刻得了孟老孃的命令,自然不敢怠慢,一有空閒便往廚房裡鑽,將那蔬菜泥、蛋黃泥和米糊糊搗騰了一個遍,有時趁孟老孃不在,還會偷偷給小核桃嘴邊抹上一點,看他舔得津津有味,好歹也算是讓他打打牙祭。
這日午後,陪着小核桃歇了箇中覺,花小麥正在廚房裡試着淘澄米糊糊,潘平安笑呵呵找上門來。
自打珍味園交給他打理,花小麥已很少管那邊的事,每月只坐等收錢而已。今日見他忽然來了,還是這樣一副高高興興的模樣,心下便起了兩分好奇,從廚房出來,笑着招呼:“平安叔,你今日怎地有空?”一面要斟茶給他。
“不喝茶了,說完我就走,那邊還忙着。”
潘平安樂顛顛地隨便揀了個小杌子往前院兒裡一坐:“其實也沒甚了不得的大事,就是最近接了兩單大買賣,想來與你說道說道。你曉得的,咱們珍味園,如今在桐安府也算名頭不小,尤其是省城,十之四五的酒樓,都在咱們這裡買醬料。這口耳相傳,當真不得了哇,你猜怎麼着?”
他有心賣關子,花小麥忍不住便是一笑,很配合地道:“我可猜不出,是有什麼好事?”
“喙!”潘平安便是一拍大腿,“就是今兒上午,咱珍味園裡來了兩個外地人,那穿着打扮,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貴。我聽他們自個兒介紹,是偶然來咱們省城行商,吃過咱們珍味園的醬料做的菜,覺得滋味極好,循着味兒就找了來,與我商量,想從咱們這裡運大批醬料,去他們家鄉賣哩!”
花小麥還以爲他要說出多了不得的大事,卻不想是爲了這個,不禁失笑道:“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啊。喏,舊年裡,不就有客商找上門,置辦了一批醬料去?”
“那算什麼?”潘平安很有點不屑地一梗脖子,“你再猜,今次這筆生意,咱們能從中賺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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