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這忠言怎麼聽起來這麼順耳呢？
聖歷1459年，6月22日。
仲夏節即將到來。
晨霜嶺冬季漫長，仲夏是那裡一年中陽光最爲充足的時節，也是備受民衆矚目的重要節日。
按照傳統，人們會在仲夏節那天舉行盛大的篝火舞會，從白天直至夜晚，就連貴族都會參與其中。
“我聽說，愛神常常會在仲夏節的夜晚，彰顯她的神蹟——”
絕嶺山脈橫臥在前，山腳的瞭望塔廢墟，一羣石匠、木匠、泥水匠，正井然有序地重建着瞭望塔。
亞龍人索拉騎在一匹陸行鳥的背上，負責保護築工隊的人身安全，對一旁的希露德說道：
“您要是抓住這次機會，向領主大人表白，沒準還能得到愛神的賜福，一舉讓關係極大突破呢！”
希露德伸出劍鞘，像講師用教尺訓誡學生一般，敲了敲索拉的腦袋，說道：
“你一天到晚，都在思考些什麼呢。”
“我是認真的。”索拉一本正經地說道，“希露德大人，您和葉芝男爵應該沒有正式確定關係吧？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希露德微微一怔，看着索拉嚴肅的神情，輕輕頷首，示意索拉繼續講下去。
索拉化身軍師，爲主將剖析道：
“行軍打仗，講究一個師出有名，談情求愛，更是如此！”
“如果您沒有和葉芝男爵正式確立關係，那您究竟該以何種身份與他相處呢？”索拉追問，“客將？下屬？盟友？”
希露德被問得有些語塞。
她雖對葉芝心存好感，但她十多年來只知揮劍與廝殺。
愛情，在她的人生詞典裡出現的頻率極少，且含義尚不清晰。
對她來說，默默付出並守護在前，便是表示對葉芝愛意的方式。
但按照索拉的說法，名分，在談情說愛中十分之重要。
“我…不瞭解這個。”
希露德停頓片刻，口吻照舊，淡淡地說：
“索拉，你繼續講，我聽着。”
“要我說，你就應該趁仲夏夜，向葉芝男爵表明心意，爭取一舉成爲情侶。”
索拉正色道：“而這，正是爲了戰略的第二步，締結婚約做準備！”
希露德微微一愣，感到臉頰微微發熱，目視前方道：“原因呢？”
索拉依舊一副客觀分析戰局形式的參謀模樣，摩挲下頷道：
“您不是早就喜歡葉芝男爵了嗎？這點連我都看得出來，既然如此，他正適合成爲您的伴侶！”
在索拉看來，希露德註定要登上北境王位，而女王的夫婿相當之重要。
葉芝完全有資格，成爲希露德的王配。
不論是從政治角度、私心角度，索拉都對這樁親事喜聞樂見，巴不得天天撮合！
“我……”希露德一時語塞，但臉上升起的緋紅，勝過一切的言語。
索拉的蛇臉上，黃色眼睛裡的黑色豎狀瞳孔，凝望紅髮美人的神情，感慨希露德大人竟也有這般小女兒神態。
旋即，索拉談起傳統習俗，道：
“雖然自由戀愛的風氣，受到教會的打壓，不過現在先成爲情人，再締結婚約的例子，是越來越多了。”
在這類似中世紀的世界，許多夫妻在結婚當晚纔是頭一回見面。
婚約在前，感情在後，這纔是常理。
但隨着愛神信仰傳播、觀念逐漸改變，自由戀愛的風氣，也漸漸在大陸傳播。
索拉給希露德的建議，便是先自由戀愛，再議婚約。
“就目前形式，你直接向葉芝男爵求婚，他不可能會答應。”
索拉正色道：
“但是，表白併成爲情人的希望……就很高！”
“我…會考慮的。”希露德侷促地說。
“斷不可猶豫，希露德大人，愛情即是戰爭！”
索拉諫言道：“仲夏節之夜，便是最佳的作戰時機！”
婚姻，在中世紀的重要性，很多時候真就比戰爭更爲重要。
例如歐洲大陸上最強大的及統治領域最廣的王室，哈布斯堡王朝，利用聯姻擴大了影響力，使帝國的勢力大大增強。
其家族的座右銘便是：“讓其他人發動戰爭，而你們，快樂的奧地利人，就去結婚吧！”
見希露德仍有些躊躇，索拉舉例道：
“史書上記載，洛林大帝與銀龍女皇的聯姻，締造了無與倫比的龐大帝國，這段佳話的起源，便是兩者在戰場中所締結的愛情。”
“您對葉芝男爵的情誼，我已明白，但他更應知曉。”
索拉道：“我知道忠言逆耳，但你們不論是名義還是關係，都應更進一步！”
“好了…我會認真考慮你的諫言的。”
希露德罕見窘迫，暗自思忖。
這忠言，怎麼聽起來這麼順耳呢？
*
“雪橇隊，衝鋒！”
格蕾坐在雪橇車上，歡呼着讓三頭雪橇犬在前面馳騁，懷裡坐着同樣興高采烈的小妖精藍莓。
自從經歷雪崩，大難不死之後，格蕾就愛上了滑雪這一運動，雪橇三傻對她也是格外信賴。
阿拉斯加、哈士奇、薩摩耶撒歡似的奔跑，往領地的東部進發。
領地東部，靠近雪林，即便夏日，依舊有一部分不化的積雪。
環顧周圍陌生的景色，藍莓訝然道：
“格蕾，咱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葉芝讓我勘測通往雪林的進軍路線，如果有遇到雪人，直接幹掉就好了。”格蕾解釋說。
“要戰鬥嗎？”藍莓苦着一張臉，“我可幫不了你一點啊！”
“嘿嘿，沒關係，我現在可厲害了，是高環術士呢！”格蕾得意地道。
藍莓一愣，詫然萬分：“伱都已經晉升四環了？！”
“不僅我，昨天晚上向你請教法術的雪鴞，它也是四環呢。”格蕾如實道。
君王級的雪鴞？
藍莓用力咂舌，還記得半年前它還只是一環，這晉升速度可太驚人了！
“哦對了，雪鴞還是魔法女神的神選，是在劍河大學通過試煉以後得到密涅瓦認可的！”
藍莓大腦宕機。
魔法神選？葉芝家的貓頭鷹？
我居然還教過魔法神選，怎麼學習法術哩！
可把我牛逼壞了！
路線偵測工作沒有發生戰鬥，格蕾出色地完成了任務，但神色卻有些遺憾，嘀咕道：
“我還想着給你露兩手呢，藍莓……”
“雪人在夏天很少離開雪林的啦，好了，我們回去吧。”
藍莓繞着格蕾飛舞，“哦對了，後天你還出來玩雪橇嗎？”
“後天？”格蕾撓了撓頭，“有什麼大事嗎？”
“仲夏節啊！”
藍莓大聲道：“這可是你們人類的重要節日，連我都知道！”
“每到仲夏節的夜晚，都是愛神神性最爲活躍的時候。還會有情侶來森林裡談情說愛，”藍莓扮了個鬼臉，“哼~好不害臊！”
“對哦。”格蕾後知後覺，記得自己在書裡看到過，道，“仲夏節是愛神的聖節，在這個節日戀愛，有可能得到來自愛神的賜福呢！”
“怎麼，你想和誰一起得到愛神的賜福？”藍莓揶揄地問。
格蕾的臉頰‘噌’地紅了。
她的腦海中，閃過瓦爾普吉斯之夜，她在夢中偷親葉芝的畫面。
‘因爲是夢裡，而且太快了，根本來不及反應。’
格蕾的臉頰瀰漫緋紅，扭捏地低垂眼簾，心底升騰起朦朦朧朧的期待。
‘如果，不是在夢裡，而是在仲夏夜……’
“哎呦，你臉紅啦~”小妖精藍莓壞笑着肘了肘格蕾，“別害羞，你喜歡誰，告訴藍莓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格蕾小聲說，“藍莓又幫不上忙……”
“誰說的？妖精可是很厲害的！”
藍莓抱着手臂，高傲地說道：
“你讀過童話故事沒有？妖精能對少女施展魔法，讓她看起來更加地明媚動人！”
“這是因爲，在某些特殊的節日，譬如萬聖節、仲夏節，在【創造領域】當中，一些神祇的神性會變得格外活躍。”
“而妖精天生對創造領域裡的能量非常敏銳，因此能借取很小一部分的神性，從而施展有時間限制的魔法！”
“在仲夏節那天，我能利用愛神的神性，讓你變得更加漂亮，格蕾，連葉芝都會爲你心動呢！”藍莓笑道。
“唔…聽起來很不錯…”
格蕾心中雀躍，旋即臉頰漲紅，輕聲道：“不對…你怎麼知道是葉芝？”
“因爲格蕾真的很好懂啊。”
藍莓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道：
“有的少女是一本神秘的懸疑小說，有的少女是一本通俗的愛情小說，還有的是英勇的騎士小說……而格蕾，是一本童話！”
“童話？”格蕾沮喪地說，“聽起來很幼稚。”
“誰說的！”小妖精藍莓氣鼓鼓地說，“童話就是最好的！”
“你等着，等到仲夏夜，我就對你施展魔法，讓你變成童話裡的公主！”藍莓大聲道。
格蕾撓了撓頭，道：
“餓龍也能當公主嗎？”
“什麼？”
“沒什麼。”格蕾臉頰微紅。
和葉芝待久了，都明白他所謂的“吐槽”是什麼意思了！
……
晨霜嶺，劍冬堡。
“仲夏節當天的行程安排，我已經將表格放在您的書桌上了，領主大人。”
女僕長翠雀站在書桌前，一絲不苟地道：“有任何問題，請您按響鈴鐺，我馬上就會過來。”
葉芝點了點頭，拿着鵝毛筆，繼續伏案處理堆積成山的文件。
金鶯已經成爲總管德里克的副手，開始幫忙處理一些公務，但許多文件還是得由葉芝親自審批。
而在城堡內務這一塊，翠雀打理得井井有條，晨起有女僕服侍更衣，走到城堡各地都能聽見“領主大人”的恭敬道好。
談不上奢靡，不過，葉芝也算體驗上了貴族老爺的生活。
凡事都有代價，劍冬堡的日常開支，要比位於市中心的莊園高出數倍不止。
葉芝一開始還思考，要不要節省一點，被弗卡斯諫言道：
“領主城堡，關係到領主的威望，這些開支只是花在了刀刃上。”
“更何況，您既是高環超凡者，又帶領晨霜嶺發展至這般規模，您的身體與情緒關係到各方各面，不該委屈自身！”
葉芝一愣，旋即大喜，遏住上翹的嘴角，淡淡道：
“忠言逆耳啊……沒辦法，我就採納你的意見吧！”
晨霜嶺目前的支柱產業，仍是礦產開採業，但漸漸在向加工業與製造業轉型。
拼資源開採，拼農業生產，這塊窮苦之地是萬萬比不上肥沃的中部平原。
但是加工業與製造業，能爲商品附加額外價值。
裡希給葉芝的建議，便是大力發展玻璃製造業與玻璃工藝品加工，這與葉芝的想法不謀而合。
水晶谷裡出產的玻璃器皿，葉芝已經檢查過，品質出乎他的意料，是有資格登上貴族餐桌的工藝品級製品。
這個時代，教堂與神殿的新建層出不窮，對於玻璃有着很高的需求量，這會反過來促進晨霜嶺玻璃製造業的發展。
實際上，葉芝還考慮過，要不要參考佛羅倫薩大名鼎鼎的美第奇家族，打造早期銀行業。
但金融業實在不是現階段的晨霜嶺能夠考慮的，實業纔是重中之重。
此外。
晨霜嶺的食品加工業蓬勃發展，如釀酒、奶酪製作，這也是促使稅收快速上漲的原因。
不過，很大一筆稅收，要用於支付給皇家海軍艦隊，以作他們巡護領海的“保護費”，讓葉芝有些心痛。
“海軍……現階段還不宜搞這個。”
葉芝揉了揉眉心，看着下一份報告，眉頭愈發地皺緊。
裡希發來的信函，稱白夜城提高了對晨霜嶺商品的關稅，威克港也是如此，這會極大阻礙領地的發展建設。
晨霜嶺目前的商業路線，海上依賴威克港，路上依賴白夜城，而這恰恰都是托馬斯的地盤。
托馬斯也不是泛泛之輩。
見到晨霜嶺近來有起勢的趨向，立刻提高關稅，進行打壓。
“貿易戰都來了。”
葉芝目光閃爍。
“我觀托馬斯已有取死之道！”
問題是有辦法解決的。
只要拿到雪林東部的海港，就能開闢全新的商貿通道。
男爵領地也能因此擴大，成爲伯爵領。
若能統一關外，成爲伯爵。
便如鳥上青天，魚入大海，再也不受羈絆了！
“在那之前……”
葉芝暗道：“仲夏夜快到了，這是愛神的聖節…拿樂曲進獻給愛神，應該會有新賜福吧？”
按照傳統，仲夏節是戀人們互相傾訴衷腸的節日，夏夜的晚風格外溫柔，比起寒冷二月的情人節，更叫情人們心醉神迷。
葉芝有些頭疼，當晚到底是與格蕾還是希露德一起度過……
“我受夠繁文縟節了。”
葉芝心有決斷。
“三個人一塊兒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