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吃一點。1”林啓輝瞧一眼粥碗,陶麥只吃了小半碗便不肯再吃,“你不去看看廣恩美?”
林啓輝微一搖頭,“她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需要正視認清,畫地爲牢把自己困住,只會害自己一輩子,只有她自己醒悟才行,別人幫不了她。”
林啓輝的話不無道理,很多事只有自己頓悟了才能解脫,他是不是也暗指自己應該放下方傾墨?
“有他的消息嗎?”陶麥問的小心翼翼,自她醒來林啓輝絕口不提是否找到方傾墨,她心中忐忑不安毫無食慾又怎麼吃得下飯。
林啓輝放下粥碗,傾身抱住陶麥,只對她說一句話:“明天我帶你回京都。榛”
陶麥身子一顫,回京都,無限的痛惜和遺憾瀰漫上來,眼前是方傾墨的音容笑貌,那麼鮮明迷人,她沒辦法接受他逝去的消息,沒辦法。
“啓輝,我……”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出口,可千絲萬縷卻不知從何說起,幸而林啓輝諒解地撫着她的背,“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和你一樣難過、不捨……”
抱住她的男人聲音低沉醇厚,軟軟如棉絮拂過心尖,帶着一股暖意淋在她心上,他陪着她難過,陪着她自責愧疚,陪着她緬懷野。
眼淚,一滴一滴,融在他肩上,溫潤溼透了他的心,擁抱變得更爲纏綿緊密。
臨近年關,各大城市到處都透着喜氣洋洋的氣氛,人人臉上都帶着喜色的匆忙,盼望着一年工作結尾能有一個與家人團聚的長假,而十方傳媒的所有者方家卻一片愁雲慘霧,同時,滿門高官的祁家也好不到哪去。
這個年,註定是多事之秋。
方傾墨的葬禮當天林啓輝攜着陶麥回到了京都,京都剛下了一場大雪,主幹道上已經被清掃過,但公園裡的樹梢上卻沉甸甸地積滿白雪,偶爾掉下枝頭,雪花飛舞,有股冷意沁人心脾。
方家的葬禮辦的格外低調,甚至只相當於在墓地找了一塊風水地理位置絕佳的墓穴便完成了,陶麥要看方傾墨最後一眼卻被方家拒絕了,就連懷着方家孩子的蘇柔遙也未能見方傾墨一眼,就別提廣恩美了,最終,誰也沒見到他。
白雪覆蓋的墓地,方傾墨便長眠在四周開闊的一處高地上,周圍的雪跡都被清理過,新建的墓穴墓碑刀劍一樣戳進關心他的人心裡,人人穿着黑衣胸前帶着白花,長久地站在墓地前悼念。愛夾答列
陶麥黑衣黑褲,低着頭,側臉蒼白如紙,眼底的淚洶涌而出,靜靜流淌。
蘇柔遙抱着肚子抽噎着,目光落在方傾墨的黑白照片上,斷斷續續地說:“你怎麼那麼狠心突然就走了,連寶寶都不看一眼,以後寶寶問起爸爸我該怎麼說,怎麼說……”孱弱而楚楚可憐的孕婦,挺着大肚子哭的悽悽慘慘,孩子還未出世父親卻已死,任誰看了都會揪心。
而冷冷站在最後面的廣恩美卻笑了,笑的詭異慘淡。
說也奇怪,方家二公子沒了,方父居然沒有露面,墓地前只站着滿臉哀痛的方母和神色冷沉的方傾寒,方母眼圈泛紅,但畢竟修養好,即使再悲痛也是適可而止,只是這樣讓人看了更加難受和心痛,至少陶麥見之只覺自己罪孽深重,恨不能跪到方家人面前祈求原諒。
方傾寒掃一眼墓地和衆人,一手搭上了方母的胳膊,低聲勸:“母親,天氣太冷,您還是先回去吧。”
方母卻想留下多陪兒子一會,但在方傾寒的再三堅持終於同意了,方傾寒叫了人送方母回去。轉身之際,方母若有似無地看了一眼蘇柔瑤的肚子,方傾寒給予一抹放心的神色,方母這才放心離去。
等到方母走遠,方傾寒目光比冰雪還冷地看向蘇柔瑤和廣恩美,嘴角似乎譏誚地勾了勾,他走至蘇柔遙身邊,竟出其不意地伸手摸了摸蘇柔遙的肚子,蘇柔遙僵着身子滿眼驚惶地看着他,方傾寒收回手面色平靜的說:“方家的孩子不能讓他流落在外,更不能讓他成爲私生子,你好好安胎,其他的交給方家。”
方傾寒的話猶如一針鎮定劑,讓蘇柔遙彷徨不安的心有了着落,但她仍然傷心絕望,因爲方傾墨沒了,她最愛的人,失去了他,她所有的美好憧憬毀於一旦,唯有孩子才能給她希望和支持。
蘇柔遙點了點頭,方傾寒似乎勾了勾脣又似乎沒有,轉而看向林啓輝夫婦,“還是請回吧,這麼冷的天要是把你們凍出什麼,傾墨知道了會怪我這個大哥的,尤其是……林夫人你。”
陶麥背影一僵,林啓輝側頭警告地瞪一眼方傾寒,方傾寒眸色一深,轉身吩咐人照顧蘇柔遙並把她帶去方家爲她安排的新寓所便離開了。
廣恩美握緊了拳頭,她奇異的沒有哭,她只是感到憤怒,方母、方大哥、程玲、蘇佟……所有人都只關心蘇柔遙,可她對方傾墨的愛不比她少一分一毫,就這麼被無視。不過,不在乎了,不重要了,她,廣恩美愛方傾墨,從很久很久之前便開始愛了,她一生中最爲美好快樂的日子便是做他助理的那段時光,和他朝夕相處,每天都能看到他,每天都能聽見他說話,那種歡喜的雀躍的心情,至今仍鐫刻在心,一生銘記。
她站在漫天風雪中,看到林啓輝攬着陶麥的肩走過自己的身邊,看到蘇柔遙在方家傭人的攙扶下與自己擦肩而過,她感受到林啓輝投給她一記安慰的眼神,接收到蘇柔遙清淺的目光,慢慢的,周圍人全部離開,只剩下她一個。她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上前撫摸照片上方傾墨風華絕代的臉,終於可以抱着墓碑親吻他的脣,一如她想象中滋味甘甜。
“奈何橋上,你等我。”
……
……
……
當晚,林啓輝接到了一個電話,聽完內容之後他的手緊握話筒,久久無法放下。
陶麥詫異地看着他,不由走近了問:“發生了什麼事?”
林啓輝彷彿被一語驚醒了般,緩慢地放下電話,目光些許黯淡自責地看向陶麥,輕輕地說:“美美自殺了,死在方傾墨的墓前。”
陶麥滿臉震驚和劇痛,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美美會這麼做,愛有多深,情有多重,纔會生死相隨。
“這是她的選擇,你怎能責怪自己?”震痛之後,陶麥發現林啓輝滿眼滿臉的懊悔和無奈,不由開導,自殺,是廣恩美的個人選擇,或許在她看來這纔是完美的,幸福的,所以纔會有勇氣。
“不,你不知道——”林啓輝手撫着心口,一股懊悔和心疼席捲了他,讓他跌足悔恨,面對陶麥的疑問和不解,他卻仍是無法解釋。
廣恩美突然殉情,深深打擊了程玲和蘇佟,那日在S市醫院程玲便覺出廣恩美情緒有異,之後與蘇佟一起對她更加仔細地看顧,只是沒想到她事先吃了大量安眠藥,天氣又冷,一個人單薄地靠在方傾墨的墓地前自此一睡不起,直到被人發現已經爲時已晚。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還沒有真正談過一場戀愛,還沒有經歷婚約,還沒有享受爲人父母的歡樂,就這麼溘然長逝。
寒冷的冬天終於緩慢地過去,春天的腳步久違而至,拂面的風變得和煦,頭頂的陽光變得溫暖,柳樹重新發芽,花兒綻放,明媚人心。
清瀾醫院裡,陶麥守在病房外,聽着林爺爺對林啓輝的訓斥,“想要復婚,可以,讓她給我們林家生個孩子出來。”
“爺爺,您何必頑固,我這一生要麼無嗣,有子子之母也定是陶麥。”林啓輝的聲音緩緩而起,平淡也堅定。
“你這不孝子!”
病房裡,傳出林爺爺摔杯子的聲響,陶麥心裡既暖又酸,這世上終有這麼一個人無論她怎樣都會對她不離不棄,他並不會把愛掛在嘴邊,卻是實實在在地爲她着想,默默的愛。
“你怎麼來了?”林啓輝撿了地上的碎片走了出來,一眼竟看到陶麥站在外面,陶麥立刻衝他微微一笑,“我來看望爺爺。”
爲了不刺激爺爺,或者其他原因,林啓輝多是自己一個人來醫院,他獨處時時常會皺起眉頭,似乎十分爲難,她知道他的難處。
“讓你受委屈了。”林啓輝凝睇着陶麥,他每次都想帶她一起來,她是他的妻,理應陪他一起孝敬老人,可爺爺冥頑不靈,始終不接受他與陶麥復婚的決定,每次提及都要大動干戈,真正氣人。
“我們應該體諒爺爺的心情。”陶麥真心實意的微笑,眼裡竟是不在意,暮年喪子,孫媳將一輩子無所出,換做其他老人也會同樣如此。
“你等我。”林啓輝去扔了垃圾折回來和陶麥一起走進病房,兩人一前一後出現,林啓輝高叫:“爺爺,您看誰來看您了。”
林爺爺擡眼一看是陶麥,眉毛一翹,陶麥趕緊地上前討好地叫人,“爺爺,我來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