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聞人千絕跳下了馬車,看一眼地圖,又看一眼匾額一片漆黑的小城,微蹙秀眉。
歐陽君諾問:“怎麼?”
“地圖上沒有這個地方。”
小顏大大咧咧往城門走去:“這有什麼奇怪的,說不定就因爲太小,人家沒標出來唄。”
剛到城門口,一聲咳嗽從城牆腳下發出。一團土黃色東西在牆陰裡動了幾下,原是個乘陰睡覺的乾癟老頭。撲撲身上的土,緩緩站起,又把頭頂的破帽子摘下彈灰。煙塵騰起來一小片。
不遠處,七殿下已經走了下來,淡漠的目光看了一眼城門,隨後,便收回了目光,步履從容。
那老頭彈完灰慢慢走過來,佈滿溝壑的臉上,有一雙亮的出奇的眼睛,啞聲道:“幾位進城,買一張城內的地圖吧。”
歐陽君諾表情凝固了一下,忽然,鏡片上光輝一閃,溫潤的笑容展露:“賣地圖?”
小顏跟歐陽君諾的反應完全一樣,先是頓了下,也跟着歐陽君諾嬉笑:“就是就是,小顏也嚇一跳呢。還以爲是拍花子。”
老頭也跟着乾笑兩聲,露出幾顆黃黃的牙。
可眼眸中,卻沒有任何的笑意。
陰鬱得可怕!
聞人千絕不願再耽擱下去,打斷三人莫名其妙的乾笑:“老人家,我們只是路人,進城並非遊賞,是通過這兒去別處。無需地圖。”
老頭看一眼她,又看了看身邊那兩人,最後,目光卻落到了百里夙夜的身上。
渾濁的老眼裡,似乎一瞬間閃現出了奇怪的光芒!
然後,他揉揉眼睛,又慢慢走回原來倚着睡覺的地方,嘴裡嘟囔着:“不買也罷,不買也罷……”沒幾句已變成呼嚕聲。
百里夙夜冷漠地從老頭的身邊走過,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這個人一般。
歐陽君諾給了車伕一些銀子,讓他先走了。
這邊,百里夙夜驀然揚手,奇怪的是,他的手還沒有碰到城門。
緊閉的城門忽然緩緩開啓……
聞人千絕的眼眸一深,這座無名的小城處處有蹊蹺,看來,他們得小心了。
一行人走了進去……
城內的繁華出乎意料,似乎更勝於莊鳳城。只是不知這座城叫什麼。
轉了半日,幾人還找不到出口,聞人千絕也不禁後悔,應該在老人那兒買張地圖的。
客棧裡,小二端菜上來。
聞人千絕問:“請問這城的出口在哪?”店小二惶恐:“小人不知道,您問老闆吧?”聞人千絕挑眉:“不知道?”
“小人真不知道啊,真不知道!”他重複着,顫抖的手打碎盤子,又不顧碎片尖利,趕忙收拾起來。
歐陽君諾道:“別爲難他了,我去問老闆。”
“你問這城的出口?”老闆沙啞地笑,“可笑可悲的異鄉人啊!”
歐陽君諾並不生氣,手指慵懶地託着自己的鏡片:“難道沒有?”
老闆只把手裡的算盤撥拉的嘩啦響,再不答話。
沒想一提到這個問題,所有人都只會詭譎地笑。
城內繁華喧囂卻瀰漫着不正常的死亡氣息。眼看就天黑了,聞人千絕才道:“今兒不找了,回客棧。明日再說。”
心裡存在的那種可能已經帶着不可抗拒的聲音告訴她:這就是鬼城,這就是鬼城。
“千絕,是你來救我了對吧?”
怯怯的聲音明明是在問她,卻帶着更明顯的安慰自己的成分。像是一個婦人。
守護唯一希望,怕它破碎,所以要小心翼翼地問出來。那樣的卑微的期盼縈繞耳邊,讓她難受的很。
聞人千絕只是知道,自己的孃親被困在裡面了。
這個聲音,就是孃親的聲音。
依舊是濃厚的黑暗,聞人府中熟悉的味道……還有不能拒絕的熟悉聲音。今晚我是否能救你出來了呢?
白裙自陰影中曳出,圓月忽然照開了濃厚的黑暗,出現在面前的赫然是百里夙夜那張絕美的容顏,淡漠如斯。
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可那聲音分明和這幾天夢裡呼喚自己的聲音不同。
夢境破碎,一切都恢復了黑暗。
泛着瀲灩冷華的月光被強大的力量隔絕在紙窗外。恢復正常夜色的屋中,聞人千絕什麼都不曾察覺,正沉沉睡着。
遠處的山洞中。
聞人雪汐驀然睜開了自己的雙眸,無力地踉蹌了一下,險些踩到自己及地的白裙。
又是這股力量!
她死死地咬牙,到底是誰,總是能在暗中識破她的計劃!將自己從聞人千絕的夢境中驅逐出來!
腦子裡驀然浮現出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那人淡漠的目光彷彿能撕碎別人的心!
聞人雪汐用力地甩掉那人絕情的目光,她還就不信了,過不了幾天,就是她攝魂術大成的時候!
到時候,誰也別想留下聞人千絕的命!
聞人千絕的房頂上,兩個身影都在。
“進入姐姐夢裡驅趕攝魂術耗費殿下很大的力量吧?”
小顏那被桃紅合歡絹衣裹着的嬌小身軀顯得有些嬌弱不勝。原本輕靈的聲音也顯疲憊。“說起來,最近那股力量越來越大了。暗中纏上姐姐的不乾淨東西不
知有多少。”
小顏見身邊的某殿下不說話,撇撇嘴又說道:“以我的力量查不出今天那個老頭是誰。看起來好像是個多管閒事的哦。”
“麻煩的女人。”魅惑醇厚的聲音懶懶地說着,百里夙夜淡漠的身影屹立於房頂上,夜風無法拂起他的一根髮絲。
雖然語氣冷漠,話語毒舌。
可……七殿下不是還來了麼?
小顏揚起笑臉:“今天小顏探聽了一個好地方,似乎能知道這座城到底是什麼,殿下,不如明天我們和姐姐一起去看看?”
她就像是百里夙夜的小妹妹一般,精靈可愛。
不過,卻是向着聞人千絕的。
“隨你。”
見那邊施術的人不會再有什麼動作,百里夙夜縱身,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空中。
小顏嘻嘻一笑,忽然化作了一尾紅狐,進入了聞人千絕的房間。
小顏小顏,她就是赤炎嘛!
跟着聞人千絕追到了此地,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的,誰知道……
七殿下一眼就認出來了,歐陽君諾也幾眼就認出來了,偏偏聞人千絕認不出來!
於是小顏惡作劇的心態起來了,乾脆就不說自己是誰!
終於能化成人形了,要把這些年憋的話,一股腦全都說個夠!赤炎回到了聞人千絕的牀上,找個舒服的地方抱着自己的大尾巴睡了。
“姐姐,姐姐。”小顏開心地坐在牀邊:“我剛纔聽別人說話,發現一個好地方。”
“唔……”
“姐姐醒醒嘛,小顏發現個好地方。”
聞人千絕勉強起身。最近夢裡經常在黑夜中行走,醒來的時候全身都痠痛:“什麼好地方?”
“呃,他們說叫青樓。”小顏笑眯眯地等待誇獎。
聞人千絕青了一張秀臉:“你是聽夜公子說的吧?”
這種教壞小孩的事情,除了他還有誰會做!
“嗯?”小顏抓抓頭,“不是啊,原來夜哥哥也知道那個地方啊?那歐陽哥哥知道嗎?”
“什麼地方?”歐陽君諾本是上來叫她們下樓吃飯,卻見聞人千絕面色很不好地跟小顏在聊他。
“姐姐說你知道那個叫懷雁樓的青樓。”依舊是笑眯眯的表情。
“我還真不知道。不如我們今天就去看看吧。”歐陽君諾回給小顏同樣笑眯眯的表情
“不行!小顏不能跟他去!”聞人千絕怒斥。
“反正我們又出不去,不如隨意走走。”歐陽君諾好言相勸。
“那也不能去……咳咳……那種地方。”
聞人千絕彆扭着,自己去是一回事,帶着小孩子去,又是另一回事吧?
“姐姐……”小顏拉住聞人千絕的衣袖開始撒嬌。“小顏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如果今天我們還找不到出城路的話,就去看看。”聞人千絕揉揉小顏的頭髮,索性決定,實在無聊的話,帶她去開開眼界也好。
又是一天的忙碌,最終,什麼也沒有收穫。
晚上。
幾人在小顏帶領下七繞八拐來到一個地方,卻見早就圍滿了人。
百里夙夜從容淡然,絕美的容貌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滿身淡漠的禁慾氣質,讓人不生興趣都難。
何況身邊還有一個歐陽君諾。
謙謙君子,儒雅溫潤,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天然的貴氣。
不多一會兒,看熱鬧的女人們便朝着聞人千絕這邊議論起來。
懷雁樓旖旎萬千的氣氛下,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子翹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坐在樓前椅子上,不過十八、九的年紀。
背朝懷雁樓,看樣子就是樓中的人。一臂舒適地搭着扶手,垂下的紅袖蜿蜒欲瀉。另一手懶散地拄着尖尖的下頦,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
月牙一樣的眼睛。俏麗的面容在燈籠下被蒙上一層暖黃色的光,正饒有興趣地看着面前喋喋不休又稍有姿色的年輕婦人。
“我夫從前是極規矩的人,自從來過你這懷雁樓後。便不能安心在家,隔三差五總要來一回。每次到這兒後又是好幾日不歸家。他如今在懷雁樓都住了將近半月了,你倒是放人不放?”婦人身後有衆多丫鬟,看來是富貴人家作威作福慣了的。
紅衣女子白她一眼,樣子俏皮動人:“是他自己不捨得走,與懷雁樓何干?我們可不管是誰,只要有錢,我哪有攆客的道理?”
“那就是不放?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們這兒的女人長什麼樣子,竟能勾引得我夫不歸家!”婦人越說越氣。
“喲!”紅衣女子站起身來,驀地一腳踏在椅子上,一手叉腰,笑嘻嘻道:“管不住自家爺們兒,倒來找老孃的麻煩!”
聞人千絕一下愣住。那身衣服,那身衣服!豔紅的色彩,輕薄細軟,左袖上繡着一隻鴻雁。遇風即舞,氤氳生霞。穿在這女子身上,竟比衣服本身更有靈性。
那不是齊蓬做的衣服嗎?
這裡,真的是鬼城!
那麼,到底是不是蠱城呢?
聞人千絕內心一段熱流劃過,眼眸一眯,朝着紅衣女子的方向仔細看去。
“哼,他這樣子還不是你們勾引的!”
紅衣女子還是不惱:“是啊是啊,一般人老珠黃的人都愛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