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橙子和楊毅一人一屋睡覺, 我搭季風的車去上班。一上午沒消聽,沒有項目的事兒,而是錢總手機關機, 家裡電話沒人聽, 總辦秘書們手捧幾份合同等着簽字加蓋公章, 先後來了三個電話, 小艾還親自來19層找我。我跟橙子的關係公司沒人知道, 秦堃也一直刻意瞞着,這肯定是電話追到秦家受了鬼貝勒或老爺子指使。往季風家打電話沒人接,小丫手機也不接, 正琢磨那倆醉鬼一覺醒來去哪了,電話從橙子的公寓打過來。
他回家換電池換衣服, 說一會兒樓下喝碗粥就來公司。“你早上吃了沒, 我帶點什麼給你?”
我念聲阿彌陀佛:“你趕緊過來就得了, 要不付姐她們就得把我扣下不讓我動地兒。怎麼想的手機沒電了不知道。”
“以爲昨晚能回家呢,”他打着呵欠, “好睏。這就下去,楊毅在車裡等着呢。”
“死丫頭不接我電話。”
“她說漫遊,估計也是找我的,讓我自己上樓給你打回去。”
我被噎得一口上不來好懸哽過去,那精細鬼早晚有一天讓錢臭薰死。“襯衫拿樓下洗衣店去, 還有門口鞋櫃上那套西服也捎着。”
他應着, 悉悉索索換衣服, 忽然有趣道:“昨兒遇到林園竹了?”
“嗯, ”小丫那嘴倒是快, 這種事兒也嘮出去了,“下二環那兒, 賣了我一人情,你替我還。”
他大概在打領帶,電話夾在肩頸之間,聲音模糊帶笑:“我怎麼還?以身抵債?”
“你敢~~”這傢伙真是混熟了啊,什麼想法都敢往出冒了!
“是這麼個關係啊~~”楊毅笑着編瞎話,“那慘了,早上醒來一看你和小四兒沒了我說壞了,這倆人肯定喝一頓酒又重新燃起愛的火花起早私奔了。橙子本來就不太是心思,聽你這話別再真還債去了,咱調頭回去挽救一下吧?”
“可能來不及了,”我木然地望向前方,“人家是交通警察,騎個摩托過來可能這會兒賬都收完了。”
“嘿嘿,他可緊張了,一勁兒問那女的說沒說啥難聽的話,你生沒生氣什麼的,早知道我再鋪墊鋪墊說說那女的怎麼卡你的好了。”
“好好開車~”我橫她一眼,“你一天都趕職業挑事兒的了。”厲害的是她絕對能做到挑起事端卻全身而退,猛敲邊鼓而不沾半點火星,俺妹這能力胎帶的。
“這麼說那女的挺有心機啊,先給你個人情踏完了慢慢跟你近乎,以後搭鼓橙子的時候好讓你說不出話。”她越說嘴角越下撇,後悔昨天把人誇得仙女一樣了。“長那麼漂亮還一肚花花腸子當什麼交警啊?”
“據說她爸是交管局一把手,姑娘比較有個性,喜歡衝鋒一線。”
“她應該穿越了去後宮當娘娘。”
我撐着太陽穴轉向右邊看無聊風景,跟她說話我牙都疼。
“金枝欲孽之我爹是大官我怕誰!嘻嘻嘻……”啪啪按兩聲喇叭,“橙子這車真不錯。”使人覺得她評價車好的唯一標準就是喇叭響不響。
“我記得你車開得也挺溜啊,昨天怎麼回事兒?開不慣自動檔?”
她輕鬆駕着橙子的路尊,嘴咧得像魔鬼的小鋼叉:“故意禍害小四兒玩呢。”
“……”我真是太久沒見她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沒想到,“於小鍬可沒跟來,你給人惹毛了不把你撕巴撕巴喂鷹的。”
“哈!”她吊兒郎當地笑,笑聲中卻有一點膽怯,“你別加綱啊,我回M城給你好好和稀泥,這事兒就算了了。免得一個個愁眉苦臉的。”
“下這橋就直走啊,這邊都不讓左轉。我多展愁眉苦臉了?”
“說那一個。”她嘆口氣,“四兒這回是真激了你看出來沒?我一開始以爲是你總不讓他跟家裡說他驢脾氣上來硬說把你整急眼了,來了一看真是因爲錢程。他肯定慌了,這孩子現在你瞅他能耐是長了,開公司買車買房人模人樣的,心眼兒還是不多,這是着急的事兒嗎?也不是古代了把大人都搞定就能給姑娘拿下咋的?”
“你別說得跟自己兒子似的行嗎?我想笑。”
“嘮正經的呢。”她微怒地瞥我一眼,“他就那麼個迷個登的玩意兒,昨天那桌子菜讓他整的我真想連盤子帶碗兒全塞他嘴裡噎死得了,一天天也不都琢磨點兒啥心不在肝兒上。還有那煙一根接一根地鼓……他啥時候給煙又揀起來了?”
“就前一陣兒熬夜說提神兒一晚上整那麼幾根兒我也沒稀得說他,誰知道這還整上癮了呢,以前當我面兒不抽。”
“提個屁神兒,也不是大煙呢~反正那敗家孩子打小讓我季娘慣完完兒的,可有老豬腰子了,就你說話還能聽進去點兒,管咋說北京就你倆,你不管他誰管他啊?我倒是奔着把你倆勸合來的,那合不了我也不能拿線兒縫上。再說你和橙子都住到一起去了,我再多說那就是不教好了。看小四兒除了佯了二怔也沒啥大毛病……唉~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兒我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啊哈好疼!”她皮皮地揉着被我捏紅的臉頰苦笑,“丟人了,來之前我跟於一吹呢,治不好你倆不回去。於一讓我問明白了別上來嗆嗆嗆給你整得啥也不敢說了,不知道尋思你多怕我呢,其實哪次不是你給我出主意啊。我就當你這次紅臉是要個臺階,趕緊殺過來給你墊腳,還等你誇我配合打得好呢,哪知道你根本就沒想下來。呵呵,把我逗了,回頭於一知道了還不得說我借引子來玩啊。”
“你哪有那閒心啊?趁上凍前抓緊拾掇新房呢。”這個鬼的溜兒孩崽子,上次從時蕾那兒回去我還真以爲她擔心於一的官司,合着人家心思根本沒往旁的上放,光盤算着怎麼在年前把自己嫁了呢。
她乾笑:“家裡已經上凍了。”
“那都弄完了嗎?”
“擱我早弄完了,就你老姑,今兒去看一眼這兒不行明兒那兒不行的,折騰我返好幾次工了。真忙叨人!她更年期,真的,姐,她真更年期,我爸都說她了,人一出鬼一出的。十一的時候吧,和季娘她們幾個商量要去香港旅遊,去就去唄,非讓我爸也跟着。我爸說你們一幫女的去玩我跟去幹啥啊,不去。這就火了,到底她自己也沒去成,你沒看那臉子掉的。我上哈爾濱發書回來一到家這氣氛不對呀——‘爸,你在外邊養小老婆讓她逮着了?’可好,坐沙發劈頭蓋臉給我一頓罵,‘老的老的懶得要鏽死小的小的走熱了蹄子見天沒影兒,什麼人家兒像你們這樣’怎麼怎麼地的。哎呀我天罵得我暈頭漲腦的,晚上睡覺太陽穴還突突跳,於一尋思我點貨把錢幹丟了呢。”
我笑岔了氣兒,抹着眼淚說歪理:“我小姑肯定是想兩口子出去玩莫不開臉兒說,小姑父也是的,那就陪着去唄,什麼男的女的,他跟去了不就有帶家屬的了嗎。”
楊毅拿眼梢子斜瞟人:“我發現你們真親孃倆兒啊?咱家那邊10月末就開始供暖,十一正是出煤最忙的時候,我爸掐那一大把合同不坐鎮哄媳婦兒玩去?哼,估計那倆小礦快乾到頭兒了。”
唉~被對立了。主要小姑父成天閒雲野鶴總讓人想不起來他還有煤礦這麼重的事業。“他倆吵吵二十多年了,越吵吵越黏,尤其我小姑父,可會甜蜜了。”
她輕嗤,噴笑:“他倆甜蜜就甜蜜唄,非要給我起名叫楊愛榮,這是虧了我媽嫌砢磣,要不我跟抗日英雄一輩兒的了。”
說得口乾舌燥,好在不是節假,路況良好能提起速,很快到商場門口停好車準備下去先買水。拿包時看見前座杯架上有半瓶可樂,楊毅說是橙子早上買的,牙疼還喝可樂~我拿下來咕咚咚給喝光了。
小丫雙手合十:“女俠好酒量。”
我捂着胃,感覺有氣往上頂,艱難地說:“他屬螞蟻的,可能吃甜的了,完了天天說牙疼。”
她奸笑,戳我鼻子:“叢甜蜜。”
我佯怒擋住她:“別碰,歪了還得劃開重做。”
“喲喲~哪個整容醫院做得出這麼扁的鼻子?”哈哈大笑,引路人注目,她又說,“家家,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噢,但你不能生氣,要不我就不說了。”
“那你就憋着吧。”
她損人的話當然憋不住,做好逃跑姿勢說:“其實你真該整的是胸!”
我怎麼猜的吧!“死崽子!”一伸手撈了空。眼看有車從停車位急速倒出來,我情急大喊,刺耳的剎車聲中,周邊好幾個人都瞬間石化。
司機搖下玻璃片嗷嗷開罵,停在車尾燈五公分處的小丫腿一軟跌倒在地上。車裡的人大驚失色,我慌得也顧不得多想趕忙跑過去,司機腆着肚子開門下來,動作還挺迅速,副駕位出來一個女的,先聲奪人地說:“沒撞着吧沒撞着。”
衆人的焦點忽然撐手站了起來,向司機眨眨眼:“讓你着急!”
司機勃然大怒:“你丫沒病吧!”
楊毅眉一挑:“我靠,你謝謝我沒病吧,要有病這就讓你嚇過去了你知道不?”
“喲,怎麼着姐們兒?碰瓷兒是嗎?爺兒見得多了,甭跟這兒唬人。”
她有閒情跟人幹仗,我心落回去,瞪着那個腐敗的肚子幫腔:“您這態度我們還真就要個說法了,那麼倒車有理了啊?”
楊毅冷冷嘲笑:“會不會開車?不會開車學去,學不會開車學着說兩句人話也行。”
“你車也別動,咱就這模樣說說理,什麼速度能把車停在人前這距離?長眼睛就能看出來吧?”
司機臉紅至衣領裡,論嗓門,沒有楊毅音調高;論幫手,旁邊那個女的就會拉着他說算了算了一人少說一句;動手他不敢,越說越沒詞兒。楊小刺兒的鬥志可是很高昂:“你啊,一時半會兒還真別想走了。說我碰瓷兒?那得跟你掰扯明白了,你報警還是我報警?打120,我得先做檢查,大人沒事兒肚子裡那個就不一定了。你不是急嗎?行,來人做完筆錄留下電話你該幹嘛幹嘛去。”
“你別生氣。”我壓着她的手,從包裡找電話,“那邊有監控,取證都現成的,他做不做筆錄都行。”
旁邊那女的急了:“唉呀別別別,能好說咱就好好說說唄,不是也沒撞着嗎~”
小丫下巴一繃:“嚇着了。”
最後司機總算露出喪母還強打歡笑的表情給我方道歉,並在停車場管理員與商場保安的調解下答應賠款五百人民幣。那女的掏錢,楊毅不同意:“不行,真得報警,要不就送我去醫院。”她轉臉兒向我,“沒跟你鬧着玩兒,我上個月查出來的,大夫說頭三個月得多注意點兒。”
我腦瓜皮一下炸了:“那你昨天還喝……”
司機連連看錶:“我這着急去機場啊,要不剛纔也不能那麼快。馬上到點兒了,姑奶奶,我真跟你們耗不起,我們拿車錢還不行嗎?啊?”
“得得得,你可別這兒嗆嗆了。”我拉過楊毅,“你就作吧!趕緊開車上醫院去。”
楊毅掙開我,捂着肚子跟人叫板:“你把電話留給我。”拿了人家名片又把錢接過來,點了兩張剩下的還回去,“別說我碰瓷兒聽着沒?彩超150,多出來的測胎心量血壓稱體重,車我們自己有,油錢都不跟你要。”
管理員適時打圓場:“你看,這早點放放姿態不就都好說話了嗎,咱都不是不講理的人。好了沒事兒了沒事兒了,給裡邊車都堵住出不來了……”
司機也實在沒空多說什麼,滿臉晦氣地開車走了。楊毅以食指關節搓着人中吸吸鼻子,哼了一聲又一聲,用只有我能聽見的音量惡狠狠嘟囔:“開寶時捷了不起啊?扔幾個王八釘絆死你。”
“你可快給我省點心吧祖宗,這要真出點兒啥事於一還不得一人一鍬給咱倆拍死在北京。”
“碰都沒碰着能出啥事兒?”她梗着脖瞄我,低頭看那張名片,歹毒的笑容像民間故事裡的拔舌小鬼,“看我不給你折騰換卡的。”
我爲她這種時候還不忘害人的死性子叫苦不迭:“你這孩子思維是不有問題啊?懷孕了這麼大事自己咋不在不乎的?還喝那麼多酒!”
“誰說我懷孕了?”她很受侮辱地用名片抽我頭髮,“啪!啪!胡咧咧胡咧咧。”
“你到底哪句真話哪句假話?”
“都是真話啊。告訴你我懷孕啦?人說上個月查出膽結石,大夫說喝口服液能排下去讓我這仨月少吃雞蛋豆腐啥的。”她說人類思想真狹隘,說完嘴裡哼着九九那個豔陽天哪哎嗨,拐彎到旁邊DQ買20塊一隻的杏仁冰淇淋。
活脫脫一個蓋簾兒成精,翻過來調去全是道道兒,而且基本上沒什麼好道。“你怎麼還這樣?動不動就就跟人幹起來了。”
“我這是人生地不熟不敢鬧事兒,要不直接動手了。呵,倒着真灑不出來噢。神奇。”在溫暖的商場裡,楊毅說着大話,吃光最後一勺暴風雪,直奔三樓休閒裝賣場,“走,我要買兩套衣服這幾天換,來一件多餘衣服都沒帶。”
“口氣小點兒,你詐騙了人兩百不是兩萬。”剛纔冰淇淋和小蛋糕已經花去一半。
詐騙犯不愛聽了:“什麼詐騙!正常協商嘛。買衣服另有金主贊助。”她在風衣內側口袋裡摸出一張卡片,“橙子說你會籤他的名兒。”
我佩服地望着詐騙犯,伸手把那金卡收進包裡:“不用他的,你要啥我給你買。”有些思想得跟橙子灌輸一下了。
“幹嘛不用?”她撲上來搶被推開,停止使用暴力,同我講道理,“什麼你啊他啊?他的錢你不花等誰花?”
“你把我當你哪,上初中就熊人家於一買東西!”
“你啊,你用橙子的錢他會更踏實一點兒。你的明白?”
明白過頭,我臉微微發熱:“這不也吃他的住他的嗎?”
“大姐你能不能靠靠譜兒?”她又開始點我鼻子,手指頭一股奶油味。“同居不是說倆人睡到一起就完事兒了。其實他心裡邊我估計也知道你顧忌啥,實在不得勁兒你記個賬,花他多少隔兩天兒再想法兒給他買回去唄。你別一分錢不用他的,多撅人哪。”
“跟你投訴了?”
“啊?那他不能,就發發牢騷。”
“我跟你說不是我不花他錢,你看他吃吃喝喝出手大方,全是公費,他現在工資還沒我高,你拿這卡里面邊錢肯定不是他自己的,不信咱倆回去就問他。”
“不能吧,他們家公司都掛牌兒了,當家的工資還沒你高?”
“當家的是他姐,他現在還試用期。”看她難以理解的表情很有成就感,“讓你見錢眼開,上當了吧?”
“嗯?我不信,你現在工資能開多少?”
“我不告訴你。對了楊毅,你是真就和他那麼投緣嗎?”
她沒有立刻回答,擡起左手搓人中,無名指上的荊棘刺青隨着手指彎曲而顯得更加密匝。“哪次這幫人一起吃飯,都是叢家家給我們夾菜,我第一次看見有人幫你擦嘴上的油。”自己被自己的細心弄不好意思了,嘿聲一笑,“其實也沒多大點兒事,小四兒要知道我就因爲這個叛變了肯定不服氣。可能就因爲一直都是你照顧別人,你也習慣了,別人也習慣了,我看見橙子那麼自然照顧你,感覺挺不一樣的。”
非常非常單純的答案,我自己卻沒有看見它險些放棄這道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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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內個。。。昨天有人告訴我,打分不寫字會扣分,覺得不可思議,不過還是希望有打分意識的魚刺們寫上幾個字。
心懶不愛想詞兒者可複製下列內容:
季風我愛你。
橙子我愛你。
家家我愛你。
配角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