緞帶造型的鉑金指環,正上方淺淺烙着摩羯座的符號,壓在下邊的一半鑲了3顆精巧小鑽,熠熠星輝,在環身上形成優美絕倫的彎弧,相比戒面託上小盾牌似的奢華美鑽多了分知性和個性。圈內有PT標誌,有品牌LOGO,這不是一般無意義的飾品,我得問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是鑽石都有妖邪之氣,他吸女人的魂魄,妖力與其重量成正比,我這人平時自詡對靈魂管教嚴格,想不到十幾分小碎鑽也能勾她走。
季風看着我貪婪的表情,賊溜溜地引誘:“你試試看能不能戴進去,不合適咱好拿去換。”
我一動不動,實際上是魂沒在殼裡。這不能說我丟臉,我是女人,我有女人的行爲準則,我有權見到鑽石光瞪眼睛不說話,是女人就會這樣。你說你就不會……給點面子行嗎?
他趁着我眼睛璀璨,小心開口:“嫁給我好不好?”說話也輕輕,動作也輕輕,就怕把我震醒。可我還是醒了,因爲他取走戒指,正往我左手無名指上戴。
急促地蜷起手指,指甲扎到手心,微微刺痛了一下。我說:“等一下。”戒指卡在指節上。
季風吐吐舌頭,咧嘴而笑,像早料到會是這樣。“等就等吧,”他縮回手挖刨冰,“該等的我都等了,也不差這一件。”
我聽出來他的潛臺詞,窘然退下那枚戒指,擺在桌子上,百般不捨地推給他——還是星座的呢,我都沒見過這麼特別的款式,比我幻想的還完美。如果不是求婚戒指該多好。
他忙着把飯和冰混合着裝進肚子,看也不看我的完美。“放你那吧。”
“我就是覺得有點突然……”
“什麼突然?”他擡起頭,一隻蝦仁像脣環一樣扣在嘴脣上,舌一伸捲了進去嚼了兩嚼匆匆嚥下。我把麥子茶遞給他順食兒,他就着我的手咕咚喝了一大口,聲帶氣管都通暢了才接着說,“你讓等多長時間都沒事兒,但你別說突然。我喜歡你跟你結婚,有什麼突然的?”瞟一眼戒指,“你先收着,什麼時候想好了什麼時候戴,擱我這兒就沒了。”
這倒不假,他連呼啦圈拿手裡邊都能說丟就丟,何況這麼個小東西,還挺貴的。放家裡不放心,又不能戴。“盒子呢?”他剛纔就直接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來的,衝這點我也不敢讓他保管。
“沒有盒子~”他一臉算計地看着我,“讓你戴上就沒打算往下摘,你要不戴就自己處理,整丟了賠噢。”
“能不能退了?”他不答我,我也覺得不太可能,“要不換成男款的你自己戴。”
勺子往飯裡一插,他對我嘆口氣:“我說實話吧家家,這是我拍樣宣時候在攝影電腦裡看見的,北京沒貨,V姐去香港幫我帶回來的,根本沒地兒挑換。”
“你真膽子大,那我要真戴不了怎麼辦啊?”
“所以我讓你趕緊試啊,趁她下週還出去再換,”他義憤填膺地,“你還當我騙你,我說等就能等。”
我謹慎地看着他,戒指捏在指尖,沒戴。這小子現在說話真一句假一句根本不靠譜。
他噗地笑了:“你真是眼睫毛都空的。別咬了!”扳着我的下巴姆指揉嘴脣上咬出的牙印,“你肯定能戴,我偷了你一個小戒指給她比量着買的。”
我忍不住掄了拳頭打他。
他不躲不閃,皮皮地笑着勾我的脖子,轉過項鍊的接頭解開,慢悠悠地把戒指穿上,我這才知道他買這結實的鉑金鍊子幹什麼。“我看有很多故意把戒指掛在脖子上當裝飾的,你想好之前也先這麼戴着吧,”他哄着,商量着,其實是不容抗拒地把加了墜兒的項鍊給我戴上,“等你想好了我再送你個項鍊墜,把那一套小貓小狗什麼的都買了,那小玩意兒全穿上都圍不滿脖子。”
“你不是認真的吧?”我對他這提議感到惶恐,簡直是暴發戶思想。
“我是認真的。”他答非所問,半斂睫毛下一雙眸子潤如溫玉,尋不見半點莽撞。
魔羯座的象徵符號是上山羊,那是頑強得有點傻氣的動物,受傷時也會敏感,默默地舔舐傷口,而之後還是會再往山頂攀爬,它並不怎麼在意要花多少時間纔會有成果,它相信努力工作、小心地修正和慢工出細活,爲了理想會不辭辛勞地堅持到底,這種忠實、摯愛而傷感的性格有點肓目。魔羯座深知自由意志和果斷力的重要性,但受到土星的影響顯得有點宿命,這是魔羯最大的負面特徵,像水瓶座那樣歡樂、開闊的人生觀,他們絕對是難以接受的,因此當事情太容易或進展得太順利時,反而會讓他們感到懷疑。因爲先天上缺乏安全感,爲彌補這一點,成年後往往是個尋求社會地位與物質生活的人。婚姻與交友的態度,表面上似乎冷漠而好算計,其實是因爲懼怕被拒絕而試圖保護自己……
“不,表面上就能看出你是個膽小鬼!”歐娜打斷我的閱讀,“你可以繼續在星座網站上把你的反常行爲找到行得通的解釋,看能不能說服你自己吧,完美主義山羊。”
我勸她:“要相信科技。”這是季風的口號。
“明明是資本主義迷信,”她輕嗤,“沒出事兒,出事兒就跟奧姆真理教一樣。你們都是異端。”
“行星恆星十二宮,天文學是迷信?”
“不要偷換概念~~有人討論天文學嗎?”
“起碼是遠親吧?一個人出生時頭頂上方的星星們和你所處的經緯度,所形成的那種特定角確實是獨一無二的,所以相同年代相同地域的人會纔會有類似的性格,但也絕對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總能找到細微的差別。”
“你說的這共性是因爲他們所受文化教育相同,個性則是取決於微觀成長環境的差異。你果然很宿命論。”
“哈哈,你也信了……”眼睛從屏幕上移開,面前一副美人換裝圖,“這麼晚你去哪?”
“去該去之地,見該見之人……做該做之事。”
最後這一條聽着格外不安份。“真的談戀愛了?”
“唔,正要去談。”她拿了我的脣膏把嘴塗得跟果凍一樣,“你來不來?趕上這波了能談着好幾斤呢。”
斤……我今兒才知道戀愛還是散裝的……
“別看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了,”歐娜挑着我鎖骨間的戒指,“這個始終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我,幾十光年以外的星球,給不了你任何建議。”
主意拿捏了許久也拿不出模樣,我說季風,那小房子不用你買。他說那你買你的我也買一套就住你隔壁,到時候把間比牆推了……
建築不是虛擬網絡,他以爲內存512M加512M就能變一個G這種事在磚瓦泥房裡也能得到應用?一間50平米房子加一間50平米房子,不叫100平米房子而叫兩間50平米房子,拆掉承重牆我們都會被埋在下面的。我問他:戒指可不可以就送我當項鍊墜兒了啊。他正在補妝,陰森森地回答:“欠揍!”聽筒裡聽見化妝師低呼:“別挑眉!”
他還是沒捨得模特公司那份錢兒,不過沒有再幫別人寫軟件,工作沒辭,反正他們公司平時加班也不多。但也沒有正式進入模特公司,只是越來越多的男士品牌和時尚雜誌來找他合作,單子越接越多,日程已經排到秋後。他堅持做兼職,寧可少賺兩分提成,這點V姐不覺滿意,因爲季風時間被動,使得她接單時必須注意過濾,不能安排在假期的拍攝一律不接,這實質上是推了不少買賣。有回對方臨時有變化要求日期提前,季風主動無條件取消合約,V姐爲此狠狠數落了他一通,後來發現他的這種小個性反倒讓那些等排期的商家更爲中意,也就沒有太過追究。加上還有不看僧面看佛面一說。V姐和老曹一樣,本來就都是阿正的老鐵,認識季靜也不是一年兩年了。說起來是把季風當親弟弟,何況這個弟弟是棵搖錢樹,哪能不格外寵着~~看季風想去學車又沒時間,就把公司一輛設備車批給他練手,可惜他一次也沒動過鑰匙。
有一天猛然想起歐娜會開車,軟磨破泡地求她執教,歐娜不顧我勸阻的眼神答應了。這下可好,禮拜六早上4點來鍾天剛亮就把她從房間裡敲出:“我們單位人說了個練車的好地方,跟這兒開出去半個多小時就能到,道不太好,但是車少。”
歐娜雖然睡得迷迷糊糊,還有基本常識,問:“你能找着嗎?”
“給我畫地圖了。”他拿出折得四四方方的紙張輕輕拍她,“快去換衣服快去快去!”
我把頭搖了又搖,他要是知道歐娜昨兒半夜幾點回來的還會這麼有興致嗎?
“你不去啊?”他衝我急眼,“不去就不去,把腦袋搖得跟HIGH藥了似的。”
我把話給他說明白:珍愛生命,遠離油門。
結果還是跟着去了,因爲黑羣在濛濛曉色中推門而入,拎着7-11買來的包子挨個兒發。他真應了那句色膽包天~~
我還從來沒見過歐娜開車,不過那換檔打輪的嫺熟程度讓人放心地欣賞起沿途風光來。這是通往近郊一條景區的道路,周圍確實什麼車輛都沒有,話說回來這個點兒五環以裡也不見得有多少車。我和黑羣坐在後排正策劃着下週末沒事兒來爬山,前頭主副駕調位了,不出五分鐘,悠哉見放,黑羣緊抓着頭頂扶手,眼睛瞪得竟然都能看見能看見黑眼仁的弧度了,不時哀求:“風少你悠着點兒。”不時提醒:“這不是跑跑兒。”不時乾嘔:“顛得包子餡都快出來了。”
教練伊始表現沉着:“……看石頭,哎喲!往路中間點,過了,這是對面車道,慢點打輪,給油……”季風一腳踩死剎車,歐娜的額頭重重嗑在風擋玻璃上。
黑羣火了:“靠!你玩兒哪!”
這頓左打舵右打舵,歐娜終於被震住了,再一次莫名熄火後,她亮起手掌:“弟啊,咱不開了,你看姐手心兒這汗……”
要說季風也不是全不會開車,不過包括向來沒什麼恐懼神經的時蕾,我們都沒人敢坐他的車。季家老伯幹大半輩子空車配貨,家裡兩個東風車,從來不讓老兒子沾手,頂天兒讓他跟車押貨。親爹都嫌棄的人,死過一回的歐娜也怕了,我不相信還會有人敢帶季風上路。
誰知後來還真就有,絕對是個亡命之徒。
從季風的車裡下來,腳一沾地,忽然覺得土地是這麼溫暖的物質。
黑羣說也別下周了,水也有乾糧也有,咱這就爬鳳凰嶺去吧。
季風歉然:“十點鐘有活兒。”
難怪他起這麼早,還以爲就是單純躲車。我揉着歐娜被撞紅的腦門:“那開回去你請我們吃飯壓壓驚。”
“晚上回來吧,吃多了一會兒拍照肚子難看。”
他已經完完全全的適應這份差事了。
光潔的頭頂正被新生黑髮佔據,寸把長短,一會兒染成紅色,一會兒染成黃色;那具一離開電腦就上躥下跳的身軀,如今面對鏡頭可以輕易擺出各種展示造型,不需糾正地給攝影師遞適當的表情;他擅長三分遠投的左手,配合熟練操縱鼠標的右手,能夠在助手爲他整理其它配飾的幾秒中內打好領帶,能夠在化妝沒趕到之前爲自己弄髮型甚至拍粉底。
模特指導師和化妝師,用洗腦的精神以及上帝造人的耐心,把人揉捏成他們想要的形狀。而季風是一個天才,他對改變永遠有常人難以企及的接受能力。這種改變不只是外型上,還有思想上的顛覆。
好比說他會有意識地節食,但這點僅發生在進攝影棚的前一天,生活中的變化是細節上的。混跡潮流圈久了,性情難免潛移默化,也開始會關注一個人的穿戴,不自覺地也注意起服飾的搭配。他本來就愛臭美,現在更是對自己的容貌相當癡迷。我們家飲水機旁邊有塊大衣鏡,他一邊接水一邊對着猛照,照得太投入,連水滿了都不知道,把手燙了不說,還摔碎了我和小藻兒一樣的情侶杯。
我房間裡被他貼滿他拍的海報,再現了大學寢室裡梁朝偉的存在方式。還有電腦的屏保啊,桌面啊,到處是他強制性擱置的照片,弄完了會隨手加個小把戲,別人想換都換不掉。我看着牀頭的廣告彩頁,感嘆科技的無所不能:“把你修得一點兒都不像猩猩了。”他搖頭否認,沒修沒修。我拍着他的臉大笑,是沒羞沒羞,你胖得冰尜兒似的。我現在對他開始施行兇殘的貶諷政策,他再不壓就要上天了。但找來找去也就只有這一點可以玩兒命打壓,長期坐在電腦前缺乏運動,他原本漂亮的六塊腹肌不發力不那麼明顯了,有向一塊彙集的趨勢。他立馬被說到痛處,按在我腿上的手一擡,挪個身兒抱着膝蓋到一邊犯鬱悶去了。
我踢他,哄着:“別鬧別鬧,不說了。”
他不情願地轉回來扶住我的腿,皺着眉毛看我做仰臥起坐:“一尺九還減肥?不讓人活了。”
我沒管他,堅持做夠數目,累得躺在牀上呼吸不暢。
客觀來講我算正常身材,語音秤還說偏瘦,但女人永遠會嫌自己櫃子裡衣服少身上肉多。上禮拜買了一條褲子,買的時候我就沒穿進去,不怪人家做褲子,畢竟像我這種一尺九的腰偏往一尺七勒的人不多,清湯寡水一週,終於穿進去了,但我自己看得都想把鏡子砸了。“我要長一米八六那二尺三四也不嫌胖了。”
季風很沮喪地擠着肚子上的肉:“那我二尺六……”
“冰尜兒~~”
他眼一眯撲上來就親我,我這氣本來就沒喘勻,讓他堵得差點窒息。笑着打他,鬧着玩也沒用力,他卻痛呼一聲起開了,揉着顴骨瞄我的右手:“硌我一下。好疼~”
我擡起右手,腕上銀亮的盒子鏈,吊着通體皆黑的葫蘆形掛墜沉甸甸搖擺。
“黑、曜、石~”季風湊過來細看,“我說把我那串手珠給你你不要,自己花錢買。”
“花你錢啦?”
“我巴不得!”他並肩躺在我身邊,長指撥弄着那個小葫蘆,“你把這個當項鍊墜兒,戒指拿下來戴手指頭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