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有些行人加快了腳步，似乎不太願意享受在雪中漫步的樂趣。汽車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在雪水地裡緩緩前行。不時遇到賭車，一些人便會急不可待地伸出頭來，對着前方大喊大叫。
顧安然縮着脖子，眯着眼，走得有些漫無目的。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再走過一個街區，她赫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來到了寧正熙工作的地方——福盛膳坊。
原來心的指引，比理智更明白她。
她鼻子一酸，禁不住推門而入，想好好看看他。
已近午餐時間，膳坊里人已多起來。現在喜歡吃中國菜的人越來越多，餐廳裡隨處可見金髮碧眼的西方人熟練地使用着筷子。
顧安然找了張空桌子坐了下來。剛坐下，就有一名侍應生過來爲她服務。她卻有些心不在焉。她接過菜單，說：“謝謝，我先看看，一會兒再喊你。”
“沒問題，小姐請便。”那名侍應生微微一笑，便又去招呼新到的客人了。
顧安然拿着菜單，眼睛卻在向着人羣中搜尋着。雖然穿着同樣的制服，但她還是立即在衆多穿梭不停的侍應生裡一眼找到了寧正熙。他那份氣質是獨一無二的，人羣之中一眼就能看到他。唔……也許是因爲，他的長頭髮吧！
她的臉上不自覺有了笑意，心中卻更加悲切起來。
寧正熙終於轉向了這邊。他也一眼看到了她，興沖沖向她走來，躬下身子笑道：“老婆大人來視察工作啦？”
顧安然勉強笑了笑，說：“今天我正好有空，想來看看你。累嗎？”
寧正熙說：“累倒不累。在這裡走來走去，總比拖着你一路狂奔要輕鬆得多呢。”
顧安然笑起來。
寧正熙湊近她，輕輕說：“我現在還在上班呢。不能耽誤太久了。不如你就在這裡吃點東西，等我下班了一起回去？”
“好啊。”她順從地說。
“想吃什麼？”他已準備好了點餐機。
“你幫我點吧。”她無力地將菜單推到一旁，“我也不知道這裡什麼好吃。”
寧正熙微微一笑：“那也好。你等着，我親自去給你點幾個菜，包你滿意！”
“不要點多啦。”她叮囑。
“吃不完可以打包嘛。”他擠了擠眼，滴滴滴摁了幾下點菜機，衝她揮揮手，又轉頭去忙了。
看他如此賣力的工作，顧安然心中感慨萬分，矛盾重重。她很清楚，他如此低三下四，放棄優渥的生活，全都是爲了她。而她，真的要讓他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嗎？
一顆心猶猶豫豫的，提不起也放不下。原來瀟灑二字只可能發生在一段感情的初始階段，情到深處，無論如何都瀟灑不起來了。
寧正熙很快給她上了菜。他那隻受傷的右臂還是顯得不夠靈活，端盤子的時候身子下意識地朝左邊偏過去，樣子顯得有些笨手笨腳的。
在那一刻，她的淚迅速盈滿了眼眶。那是他爲她而受的傷。他既可以爲了她捨出性命，那麼，如果
沒有了她，就算守着一座金山，對他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安然，怎麼啦？”見到她神色異樣，他不禁擔心起來。
“沒事！”她急忙搖搖頭。有的時候，猶豫只在一念之差。過了自己這一關，心裡頓時豁然開朗起來。她說：“看到這麼多菜，一定又要花好多錢吧。”
他呵呵笑了笑，在她鼻頭上輕輕颳了刮，說：“傻瓜！好好吃東西，別想那麼多！聽話！”
坐在他們附近的一箇中年肥婆見到，不禁拉開嗓門喊了一聲：“帥哥！過來！”
寧正熙無法，只好過去，客氣地問：“太太有什麼吩咐？”
肥婆扭捏作態，嬌滴滴地說：“人家心情也不好，你也來安慰安慰人家嘛！”
顧安然緊緊捂住臉，生怕自己笑出聲來。
孫立偉遠遠見到，急忙趕過來替他解圍：“太太，有什麼需要服務的，找我好了。”
那肥婆看了他一眼，說：“雖然你長得也不差，不過還是沒有他帥。我就是要他來給我服務！”
寧正熙簡直欲哭無淚。他耐心地解釋道：“太太，我想你誤會了。我們這裡是餐廳，不是夜總會，是不提供這樣的服務的。”
肥婆指了指顧安然，不滿地說：“那你怎麼可以爲她服務？”
寧正熙說：“她是我太太。”
顧安然漲紅了臉。雖然他們的關係已經確定，但畢竟還沒有正式結婚，名不正言不順的，乍聽到他稱自己是他太太，她依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哦？那你這是在以權謀私了？上班時間照顧自己的太太，就不管別的客人了？”肥婆一臉囂張，“你們經理在哪兒？找你們經理來！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麼教導你們這些夥計的，嗯？他就教你們在工作時間和自己老婆調情的嗎？”
她在這邊大吵大嚷，一下子吸引了很多賓客的眼球。衆人齊齊望過來，那感覺，如芒刺背，寧正熙不禁暗暗叫苦。
顧安然急忙走過來向她解釋：“太太，真不好意思，我只是剛好來這家餐廳吃飯，我先生見到我，跟我打了聲招呼而已，並沒有在工作時間做自己的私事。您真的誤會了！”
肥婆纔不理她，一個勁地叫個不停：“把你們經理叫來！我要見你們經理！”
經理聞聲趕來，瞭解了情況之後，沉下臉來對寧正熙說：“還不向這位太太賠禮道歉！”
寧正熙窩了一肚子火，卻不得不強忍怒氣，違心地說了聲：“太太，對不起！”
肥婆哼了一聲，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的心靈已經受到了傷害，要麼你像剛纔安慰她一樣安慰安慰我，要麼你們餐廳就賠我精神損失費！”
天！這究竟是哪裡飛來的一朵奇葩啊！
她的嗓門那麼大，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等待着寧正熙的選擇。
顧安然緊張極了。若以了他從前的性格，他只怕會一巴掌扇在那個肥婆臉上，然後扔下制服揚長而去。到時候丟了這份工作不說，還有可能惹上牢獄
之災。
“正熙！”她急忙抱住了他的一胳膊，衝他輕輕搖了搖頭。
寧正熙深吸一口氣，說：“太太，請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在這裡大吵大嚷，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其他顧客的用餐環境，如果你還想繼續無理取鬧，我就要報警，告你在公衆場合行爲不檢點，還要順帶告你性騷擾。”
“什麼？！你個王八蛋！有眼不識泰山！你知道我是誰嗎？”肥婆發飆了。
寧正熙平靜地說：“那要回去問問你媽媽。”
在場之人鬨堂大笑起來。
就連肥婆也跟着拍着巴掌大笑起來。
寧正熙孫立偉還有顧安然面面相覷，竟不知他們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經理掏出對講機來，大聲說：“顧先生，您可以出來了。”
三人心中均是一沉，齊齊擡頭向樓梯望去。
顧敬天在顧竣龍的攙扶下，一步一步，穩穩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在座的每一位食客都站了起來，紛紛向着他問好：“顧先生！顧先生好！”
寧正熙傻眼了。想不到自己一直都在顧敬天的手下做事！顯而易見地，今天的這件事，分明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試探！
只是，他們究竟想試探什麼？
顧敬天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
“小子，大丈夫要能伸能屈，謙和有度，不卑不亢，你都做到了！”顧竣龍使勁拍了拍他的肩，又轉向衆人，“你們認爲呢？”
“是！”衆人齊聲回答。
顧竣龍滿意地笑了笑，將目光投向顧安然：“傻丫頭，見到爸爸和哥哥都不知道喊人了？”
顧安然一頭撲進他的懷裡，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她一直擔心寧正熙在這裡會受到刁難，想不到竟是父親和哥哥的精心安排。
寧正熙看了看孫立偉，又望向顧敬天，試探地問：“那麼，是不是，考驗結束了？”
顧敬天坐了下來，長長嘆了口氣：“說實話，我真沒想到你們會堅持這麼久。你的確打動了我，年輕人。”
寧正熙喜不自勝。驚喜來得太過突然，他幾乎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他結結巴巴地問：“那剛纔那位太太是……”
肥婆站起來大聲道：“我是玄武堂堂主的太太！這家餐廳，就是我老公罩着的！”
“哦！真是失敬失敬！”寧正熙急忙向她賠禮，“剛纔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太太多多包涵！”
顧安然也不好意思地說：“龍太太，想不到會是你……”
這位肥婆哈哈笑道：“你當然認不出我了，你見到我的時候才十來歲，而我那個時候也沒有這麼胖的！”
衆人又是一笑。
顧竣龍向寧正熙一一介紹着。想不到今天來這裡吃飯的，居然全都是顧家門下的門徒。那這意思已經是相當明顯了。
膳坊的經理朗聲道：“顧先生，你考驗了這麼久，今天也應該有個結果了吧？”
顧敬天臉上居然現出了久違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