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這幾天,寧東成的腦電波有着非常強烈的變化,他就有種感覺,覺得他可能會在近期內甦醒。想不到會醒得這麼快。剛纔他們已經替他做過全身檢查了。除了身體右側有些偏癱,其餘還算一切正常。只要堅持物理治療,恢復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寧正熙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悅,向醫生連聲道謝。
醫生卻只是淡淡地說:“應該的。”
寧正熙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問:“這件事通知我母親了嗎?”
“已經通知了。”醫生說,“不過你母親什麼也沒說。”
“是嗎……”寧正熙的眼神隨即黯淡下來,“嗯,我知道了,謝謝您。我現在正在去醫院的路上,估計還有半小時就會到了。到時候再詳談。”
“好,到時候見。”
掛了電話,顧安然關切地問:“怎麼樣?醫生說什麼?”
寧正熙頗有些懊喪:“我爸倒沒什麼事了,就是我媽……她到現在還是不肯原諒他,就算聽說他醒了,她也沒有去醫院看他……”
父母婚姻的破裂,帶給一個孩子的傷害是巨大的,無論這個孩子處在哪個年齡層次。
顧安然按住他的手,柔聲說:“順其自然吧。”
寧東成坐在輪椅上,望向窗外,怔怔出神。又到了萬物復甦的春天,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柳樹枝頭泛起點點新綠,處處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然而在他的心中,卻像是嚴冬一樣冰冷。
一切就好像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夢醒過後,是說不出的悵惘與遺憾。
他自己也不曾想到,當他從死亡線上掙扎着回到人間,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既不是妻子,也不是兒子,更不是那個所謂的情人,卻是盛天集團的沈大律師。
見到他,寧東成已是心灰意冷。
“寧先生,我……”沈律師也覺得自己的出現很不是時候,但職責所在,他不得不這麼做,“我很抱歉……”
寧東成不願看到自己被人同情。他虛弱地擺了擺手,問:“文件
都帶來了嗎?”
沈律師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說:“都帶來了。只等您確認無誤後,簽字就生效。”
“拿來吧。”寧東成戴上了眼鏡。
面對律師送來的離婚協議書,他一頁一頁翻看着,看得很是認真。看完之後,他問沈律師,爲什麼看不到有關寧正熙的繼承說明。
沈律師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寧東成嘆了口氣,問:“家裡是不是出什麼大事了?”
見瞞不住他,沈律師只好說:“其實本來應該是件喜事。”
“喜事?”
“是啊。小寧先生和那個叫顧安然的女人在美國註冊結婚了。”沈律師言簡意賅地把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說到最後他們被方依柔趕出寧家,趕出盛天,他的聲音已是越來越小,
“對不起寧先生,來之前寧太太不讓我告訴你,也是怕影響你的身體。”沈律師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做評價,很快將話題引向正題,“如果您對這份協議書沒有異議,就請在上面簽字吧。”
寧東成輕輕嘆了口氣,提筆顫顫微微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二十幾年的婚姻,將近三十年的感情,就這麼一筆勾消了。
他的心沉甸甸的,想哭,卻發現,不知從何時起,他已忘了淚該怎麼流。
沈律師收了協議書,又寒暄了幾句,立即告辭。
他前腳剛走,孫立偉的父親孫慶祥就趕來了。醫院是先把電話打到了寧家,聽說寧太太不在家,才又打到她公司去的,務必做到親口通知到本人。聽說寧東成終於醒過來,孫慶祥第一時間趕來了醫院。看到寧東成晚景淒涼,妻離子散,他心裡也很不好過。
“老爺……”孫慶祥低低地喚了一聲,緊抿着雙脣,生怕自己再出聲,便會無可抑制地哭出聲來。
見到他,寧東成那雙失神的眼睛總算有了一絲生機。
“是你啊。扶我起來吧。我想到窗前看看外面什麼樣兒了。”
孫慶祥借了一輛輪椅,小心翼翼地扶着寧東成坐了上去,將他推
到了窗戶旁。
看他臉色灰白,情緒低落,孫慶祥很擔心他會走偏激。寧東成一聲不吭,他也不敢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守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看風景。
“慶祥,正熙現在,怎麼樣了?”寧東成突然開口發問。
孫慶祥實話實說:“少爺現在自己開了家外貿公司,聽立偉說,生意還不錯。”
“那,盛天呢?”
“您出事後,太太一直撐着大局呢。盛天沒事,等您回去後,盛天會更好的!”孫慶祥巴不得他明天就能回盛天去主持大局,這樣,他的兒子也好早日回到盛天去。
卻不想,寧東成哀哀地搖了搖頭,說:“已經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孫慶祥不明就裡,“怎麼會回不去了呢!”
寧東成哽咽着道:“我剛纔已經簽下了離婚協議書,我名下的所有財產,都歸在方依柔名下了。我已經是淨身出戶,一無所有了!”
“……”猶如當頭棒喝,孫慶祥想爲兒子爭取到新工作的願望,徹底落空了。他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寧東成摘下眼鏡,掩面低泣:“我不怪她,是我自己自作自受,怨不了別人……”
孫慶祥幽幽嘆了口氣。是啊,要不是他自作聰明,家外有家,又怎麼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他想了想,問:“老爺,那您的醫療費……”
寧東成抽吸着擦了擦眼淚,將頭重新轉向窗外,說:“她說,我的醫療費她會付的。”
“那您出院後怎麼打算?”
寧東成從喉嚨裡哼了一聲,哀嘆道:“你以爲我還有機會出院嗎。”
“老爺!”孫慶祥一下子把對方依柔的不滿全發泄了出來,“您就不該在那個協議書上簽字!起碼,也得把財產分清楚了再籤吧!”
“那又怎麼樣?難道還要給那個賤人侵佔我財產的機會?!”寧東成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
“那是那是!”孫慶祥不敢再多話,生怕哪句話說得不對又氣壞了他,只好索性閉了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