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思念從小就見過很多人,她不像別的孩子那麼怕生,所以到了誰的懷裡都可以笑呵呵的,露出她那幾顆可愛的小米牙。小手在槍上摸來摸去,似乎覺得這玩具真不錯。
她越是這樣,外面看着的人越是恐懼萬分,差點兒失措地大叫起來。可小傢伙還小,聽不懂他們的話,反而會以爲那是跟她玩耍而更加興奮起來。
袁石看着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讓人頭皮發麻旎。
“袁石,你當真要這樣做?顧先生的爲人,你也是清楚的。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你——”
“夠了!我說過了,我不想聽你七扯八扯,我耐心不怎麼樣。要麼你讓人開門,要麼就把我跟這小東西一起崩了,你選吧?”
宋明煒看了看還在把槍當玩具的蘇思念,再對上袁石那冷冽陰狠的眼神,終於還是退後一步。蘇思念是顧城和蘇十月視若珍寶的人,他不能拿她來冒險。
袁石將車窗關上,阻隔了外面的視線。
大門緩緩地打開,黑色的車子在平坦的大道上飛馳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衆人的視線內。
“現在可怎麼辦?”張大娘兩條腿顫抖得都快站不住了。要是先生和太太知道他們把孩子給弄丟了,他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鞅!
宋明煒沒有回答,因爲說了他們也不會懂。他一邊撥電.話,一邊匆匆地往屋裡走。
……
蘇十月忙着準備重新安葬蘇半夏的事情,連電.話也沒往家裡打一個,所以壓根不知道她的寶貝兒已經被人抓走了。當然,即便通電.話了,宋明煒也不會讓她知道。
墳墓的位置已經選好了,蘇十月就僱傭了幾個人幫着修葺新墳。她不放心,所以始終在一旁做監工。想到姐姐的時候,總會忍不住掉眼淚。
當年安葬父母的時候,她在墳前哭得一塌糊塗。姐姐就抱着她,一直安慰她。雖然她很傷心,但至少還有個人可以依靠。
如今顧城不在身邊,她幾乎又有了姐姐剛去世時那種被全世界遺棄了的無助和茫然。好在她還清楚地知道,她還有一個家,有一個寵她如寶的男人!就在今天早上,他還打了電.話過來,語氣雖然還是兇巴巴的,卻着實說了很多關懷備至的話。
想到顧城,蘇十月的情緒就穩定下來了。
因爲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土墳,修葺起來倒也簡單。給的工錢高,所以幹活的人也都很努力,很快一座墳就顯出雛形了。
蘇十月從山上下來之後,就去了父母的墳前。因爲他們是在車禍中雙雙去世的,所以姐姐當時就決定把他們合葬在一起。
剛出事那會兒,蘇十月總是忍不住跑到這裡來呆着,哭哭啼啼又是一天。
姐姐就一次又一次地來尋她,把她帶回去,抱着她安慰。夜裡面她總是做噩夢,哭喊着醒來,姐姐也會緊緊地摟着她,給她講故事,哄她重新入睡……
“爸,媽,我來看你了。你們——”
以前,蘇十月可以對着父母的墳墓哭喊着說上很久。如今長大了,反倒說不出口了。她只能默默地在那跪着,許久之後才吐出一句。“爸,媽,你們已經跟姐姐在一起了吧?”
風聲獵獵中,似有什麼聲音轉瞬即逝,無人能夠捕捉。
回到店裡,王昔看到她兩個核桃眼睛,有些無奈卻也沒說什麼。這孩子也確實是可憐,好好的一個家就剩下她一個人。幸虧有個小傢伙牽絆着,又遇到了顧城,否則不知道她能不能撐得住。
“去洗個澡吧,洗完了下來吃飯。”
蘇十月心情不好,所以也沒跟他多說,乖乖地上樓去洗澡了。洗去身上的汗水和塵土,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
下樓來,王昔已經準備好飯菜了。他們三個人已經在飯桌上等着,只差她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王昔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語氣溫和地說:“行啦。都是自己人,客氣個屁啊。吃飯!”
蘇十月乖乖地端起飯碗,食不知味地吃了起來。腦子裡揮之不去的,都是那些工人挖墳墓的畫面。她幾乎覺得那拋出來的泥土都進了她的飯碗裡,讓她吃着竟然覺得有些噁心。她忙喝了一口湯,把那種感覺壓下去,努力放空腦子不敢再想。
“怎麼了?我做的飯菜那麼難吃,吃得你想掉眼淚?”王昔英挺的劍眉皺了起來,倒是沒敲打她。
“啊?”蘇十月一愣,慌忙伸手在眼角一抹,還真的有點溼潤。“我沒哭,這應該是在浴室呆久了的緣故。”
王昔也不跟她較真,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心疼,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吃飯吧。吃完了,陪我出去走走。”
蘇十月乖乖點頭,然後大口地扒飯,大口地吃肉。她剛剛真的沒想要哭,不知道怎麼的眼睛就溼了,幸虧沒哭出聲來。她果然很沒用!
沉默地吃完一頓飯,王昔就拉着蘇十月上街去了。
蘇十月感覺到王昔應該有話要說,但又捉
摸不準他到底要說些什麼,所以有些忐忑。
那傻乎乎的樣子,看得王昔無奈又想笑。顧城把她保護得太好了,所以她依然是那個傻乎乎的蘇十月。他知道,顧城想要的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怎麼聰明,但足夠溫暖貼心,緊緊地倚靠着他。
“啊——”蘇十月沒想到王昔突然停下來,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去了。沒有撞疼,只是差點兒踉蹌後倒,幸虧王昔一把拉住她。“師傅,我不是故意的,沒撞疼你吧?”
王昔擡手就敲她的腦袋,語氣依舊兇巴巴的,但又帶着一股子親近。“你當你師傅我是紙糊的不成?”
蘇十月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訕訕地摸着脖鼻子笑。
王昔又想敲她了。
蘇十月發現勢頭不對,趕緊往前竄了幾步。回頭來,撅起嘴。“師傅,我已經夠笨了,你別打了。”
“反正都這麼笨了,再笨一點又有什麼打緊?顧城不嫌棄就行。”王昔突然話題一轉,問道,“說說吧,剛剛在想什麼?顧城打電.話罵你了?”
“沒有!那絕對沒有!”蘇十月不明白他爲什麼老覺得顧城會欺負她!“師傅,你不要總是那麼想他,他真的對我很好的!我、我就是覺得自己太笨了,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依賴他。我姐姐的事情還給他帶來那麼都的麻煩,覺得挺對不起他的。我知道,所有人都覺得我配不上他。”
包括她自己。
“我看你自己也這麼想吧?笨丫頭一個!”
蘇十月沒吭聲,因爲他說對了。她一直知道自己不聰明,可原本也不是個妄自菲薄的人。或許是因爲去了青城,碰了很多次壁,又有那麼多出色的人做對比,越發的顯出自己的平凡來。顧城的事情,她一律幫不上忙。她自己的事情,也還要顧城來着手解決。她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她這個妻子到底有什麼用?真的就是洗衣做飯暖牀嗎?
王昔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一頭長髮揉成了雞窩。“說你笨,你還真的越來越笨了是吧?婚姻你以爲是一筆交易嗎?你給我十塊錢,我給你的東西不能價值九塊九毛九?人們總喜歡說般配,可這世界上是沒有兩個人絕對般配的,就算有那也不是指於對方的那份價值。問你個問題吧?”
“好。”王昔在蘇十月心裡是個長輩,她對他的話是很信服的。
“你有個好朋友,你們沒事兒人就會聚在一起吃飯聊天,那餐費你會怎麼處理?每次消費一百塊,你拿五十塊出來,她拿五十塊出來,湊成一百?”
蘇十月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不應該吧。如果她是個很喜歡AA制的人,那這樣做挺好的。要不然可以輪流請客啊,這一頓我請,下一頓她請。”
“可你們不能每次去同一家餐廳,不可能每次點的菜總價都是一樣的。這次可能是一百塊,下次也許就是九十了。”
“那也沒關係啊。既然是好朋友,不需要這麼斤斤計較吧?”
王昔暗歎一口氣,果然是碰上顧城的事情就犯蠢,看來愛情當真能降低人的智商。“那你跟顧城還是兩夫妻呢,你爲什麼還要斤斤計較?”
蘇十月被反駁得啞口無言。她也不是時時刻刻都這麼鑽牛角尖,只是偶爾會想不通。或者說,她在害怕。害怕如此平凡又不能幫上忙的自己,害怕沒事兒就給顧城帶來一對麻煩的自己,終有一天會失去顧城,失去她想緊緊握住的這份幸福。
“你有這些想法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你不能悶在心裡,你得讓顧城知道。夫妻之間的長久之道,最重要的一個部分就是溝通。你們不坦誠相對地溝通,就永遠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誤會,經常是從以己度人開始的。你確實不聰明,也不漂亮,但你有你的好。這份好未必人人都能夠看到,但它切實地存在。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你以爲顧城需要的是一個漂亮、聰明能夠在事業上成爲他左膀右臂的女人,他或許就喜歡你這樣的貼心小棉襖。否則以他的身份能耐,他爲什麼要娶你?十月,人不聰明不可怕,可怕的是自以爲聰明地揣測別人,懂嗎?”
顧凱掛斷電.話,低聲笑了起來,越笑越誇張,最後已經呈現瘋狂的狀態了。
下人看着他這個樣子,下意識的都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他身邊。他們都吃過顧凱的苦頭,並且認爲這個人已經瘋癲了,隨時都會傷人甚至殺人。
最近這段時間,顧家已經有好幾個傭人辭職了。雖說顧家的工資待遇不低,可保命更要緊,這命都沒有了,再多的錢都是廢品。
留下的人也多少有些戰戰兢兢,每個人都過得很警惕。只要看到顧凱,馬上就想辦法躲得遠遠的。顧凱有什麼需要喊人,他們也是把東西端上來就趕緊退下去。即便這樣,也有好幾個人被顧凱砸傷過。
廖若雪寵兒子,下人的態度她看在眼裡,所以也是時常對着他們大發雷霆,甚至扇耳光。如此一來,想要辭職的人就更多了。
顧日冕對這對惹禍精母子不勝其煩,恨不得把他們轟出
大宅。要不是因爲他思想傳統,總覺得作爲一家之主要住在大宅裡,他早就搬出去了,來個眼不見爲淨。既然不能搬出去,他也索性藉着忙的理由,沒事兒就在辦公室過夜,
這麼一來,廖若雪哪能善罷甘休啊。沒事兒就鬧騰一番,指責顧日冕在外面有了小狐狸精,所以天天不着家。
而廖若雪越是鬧騰,顧日冕回來的時間就越少。即便回來了,也把自己鎖在書房裡,除非有必要,否則絕對不出門,省得面對母子兩的醜惡臉孔。甚至於他連跟廖若雪睡同一張牀都無法接受,乾脆自己搬去客房睡了。
廖若雪氣得上躥下跳,恨不得拿一把刀逼着顧日冕跟她同牀共枕。兩個人年紀不小了,她自然不是爲了生理上的需要,只是不願意丟臉。她總覺得連下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對於她這般高傲自負的人來說,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顧日冕爲顧氏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回到家還要被這對母子折磨,他簡直苦不堪言。也許心裡苦,這短短的時間,他看起來就老了很多
。有時候他甚至會想,是不是真的是他作孽太多了,否則怎麼他所受的苦全都來於自己的妻兒?在家裡顧凱跟廖若雪給他添堵,在公司他要面對顧城攪和得亂七八糟的局面,連那個遠在部隊的兒子都對他不冷不熱!
廖若雪對此卻熟視無睹,依舊想鬧就鬧,想罵就罵,活脫脫一個瘋子。跟顧凱站在一簡直,就是上陣母子兵,嚇人得很。
聽到笑聲,廖若雪從樓上探出腦袋來,然後快速步下樓梯。“凱兒,遇到什麼好事情了,笑得這麼開心?”
自從殘廢了之後,廖若雪天天都見到顧凱怒火萬丈地砸東西,或者瘋了似的大叫大吼,又或者尖酸刻薄地對着下人臭罵,總之正常的時間屈指可數。像此刻這般開懷大笑的,那簡直就跟見鬼差不多的概率了。所以她很是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好事兒,讓兒子可以這般興高采烈。
顧凱又笑了一會兒,才終於止住了。因爲大笑,他眼睛都溼潤了,看着倒別平常清明瞭許多。“媽,確實是好事兒,天大的好事兒。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也會跟我一樣開心的。”
廖若雪就越發好奇了,忙彎腰湊過去,着急地問道:“兒子,那你快告訴媽,到底是什麼好事兒!”
顧凱低笑兩聲,愉悅的表情倏然轉狠,森然地道:“媽,我把顧城生的賤種給抓過來了。”
“蘇十月懷孕了?”因爲顧凱沒有把蘇思念的身世告訴她,所以廖若雪還以爲那是她的孫女呢!那可是顧凱唯一的孩子,她還是很在意的,所以提起蘇思念她都不再罵野種了。雖然是個女娃,可總好過絕種。
其實,顧凱得知蘇思念身世那天發作過的,廖若雪也看見了。只是她以爲顧凱說的是歡歡,罵的是季靜姝那個賤人。
“媽,蘇半夏那個賤人也背叛了我,那個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種!她是顧城跟蘇半夏生的野種!”顧凱一想起這事兒情緒就要失控,又癲狂地吼了起來,隨手就要砸東西。好在他周圍可砸的東西並不多,纔沒造成大面積的損失。
即便如此,廖若雪也讓他嚇了一跳,更被他的話給弄糊塗了。“兒子,你瞎說什麼呢?那怎麼可能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是早做過DNA鑑定了嗎?結果不是證明,她確實是你的種嗎?”
“那份DNA報告被人動了手腳!我前幾天又做了一次,全程監.視,結果證明我跟她根本不可能是父女關係!媽,蘇半夏那個賤人也背叛了我!賤人!”
這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廖若雪一時間也被劈得呆住了。她踉蹌後退了兩步,跌坐在沙發裡,呆若木雞。她並不很看重那個孩子,可她好歹是顧凱唯一的種,這多少讓她心裡有點安慰。如今,這點安慰也保不住了。
緩過來之後,廖若雪又氣得喘了起來,瞪圓了眼珠子,狠狠地了拍了一記沙發。“蘇半夏這個賤人!她怎麼不去死!”
罵完了纔想起,人家已經去死了,而且死了很久了。
廖若雪嘴上詛咒人家去死,實際上還是希望蘇半夏活着,好讓她狠狠地折磨來出一口惡氣!
不得不說,這兩人不愧是母子,想法一樣的歹毒。那心腸就跟臭溝渠一樣,一黑到底,怎麼沖刷也清澈不了。
“兒子,你說你把那個野種抓來了?是真的嗎?”廖若雪還是有些不相信,據她所知,顧城很在意那個孩子。她可謂是被保護的密不透風,凱兒一個殘疾了的人是怎麼衝過層層網保護把人給抓住的?
顧凱不打算跟她說那麼詳細,只是冷笑着道:“總之我有辦法就對了。媽,你看着吧,這次我一定要讓那個賤種生不如死!”
這些年來,他們不知道在顧城那受了多少的憋屈,如今顧凱連身體都殘廢了,這口氣他們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顧城一日不死,他們就一日過得不痛快!
廖若雪卻沒有顧凱那麼自信。這些年足夠她看清楚,不管她承認與否,那個賤種確實有些能耐。顧日冕那個老混蛋經常說他比顧凱強多了,她死
活不肯承認,可事實就是如此。
“那個賤種呢?你放在哪裡?”廖若雪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個賤種。在她心裡,仇人沒有大人跟小孩兒的區別的。只要那個賤種是顧城的女兒,是君瀾那個賤人的孫女,她就想把她掐死!
顧凱掃了她一眼,道:“媽。這事兒你別插手。你等着看戲就行了。我們的大仇很快就能報了。”
憋屈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可以出一口氣了!否則再憋下去,他真的會瘋掉。
廖若雪還想說點什麼,可是看顧凱已經鐵定了心不讓她插手了,她還是把話吞了下去,只是忍不住叮囑:“你也別太大意。顧城那個賤種還是有些能耐的,彆着了他的道。”
“你放心吧。所有人都知道他把蘇思念寵得如珠如寶,我如今有蘇思念這個籌碼在手,還真不怕他耍什麼花樣。媽,我們被他憋屈了這麼多年,這次一定要揚眉吐氣。我要他生不如死!”
廖若雪不吭聲,她心裡還是有種不好的預感。要不是蕭翼跟那個賤種往來密切,她真想把蕭翼叫回來,兄弟聯手怎麼勝算也大一些。
想到蕭翼,廖若雪這心裡更不是滋味兒。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跟自己不親,反倒跟仇人稱兄道弟,這無疑是拿刀戳她的心窩子。疼啊。
顧凱心裡只有報仇大計,根本沒注意到廖若雪的情緒有什麼不妥。他本來就是個冷心冷肺的人,自從殘廢了之後,心裡就更是隻有他自己了。
“媽,你叫人安排一下,我現在就要出去!”他迫不及待想要折磨那個野種了!
---題外話---神啊,讓我不要再卡文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