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心頭的震撼還沒有完全消去，人也還沒緩過神來，掌心又是一陣動靜。就像有一尾快活的小魚在掌心下的世界裡暢遊，那麼的生龍活虎。
這是我的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續。
顧城的腦子裡清楚地銘刻着這個念頭。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體會到，這個孩子與他那種不可分割的血脈交融。他日與世長辭，這個孩子是他存在過的最直接的印記。
顧城緩緩地移動手掌，想要再跟他打個招呼，想要讓他感覺到作爲父親的那種期待，還有愛。
或許孩子真的能感覺到，所以他又在他的掌心裡動了一下，然後就再也不肯動了鞅。
明知道他可能睡着了或者累了，不會再給他迴應，顧城的手卻怎麼也捨不得收回來。眼角有些微涼意，他伸手一抹，居然是溼潤的。
有多久沒掉過眼淚了？顧城已經不記得。他習慣了不哭，哪怕已經絕望也維持着面無表情，因爲示弱無補於事，只會讓自己更快地倒下。
但在這一刻，顧城突然明白，眼淚除了表露脆弱，原來還有另一層意思。他終於理解，爲什麼蘇十月在驚喜的時候會默默地掉眼淚。有些幸福，光笑是不足以表達的，得哭旎
顧城緩緩地笑了起來，低頭親吻蘇十月的頭髮，一下又一下。他覺得蘇十月就像一個神奇的百寶箱，他以爲得到的驚喜已經夠多了，她卻總能在他出其不意的時候再讓他更驚喜一把他突然生出無限的期待來，他想要知道，她將來還能給他怎樣的驚喜他的人生，他們一起的未來，將充滿期待
夜漸漸地深了，顧城仍舊沒什麼睡意。懷裡的蘇十月睡得香甜，掌心下的小東西也睡得香甜，唯有他到現在仍沒能平復情緒。
“嗯……”蘇十月突然發出一聲輕哼，然後開始在黑暗裡摩挲着往衛生間走。隨着肚子變大，她夜裡起來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顧城見她起來，就給她打開燈，怕她在黑暗中看不清摔倒了。結果燈光刺眼，弄得她完全清醒過來，再要睡着就不那麼容易了。
所以現在顧城已經不會再打開燈了，但他讓人整改了外面的路燈，讓它可以將微弱的光亮透進衛生間來。那光亮可以幫忙看清障礙物，卻不會刺激到眼睛和大腦。
蘇十月熟門熟路地摸索進去，又熟門熟路地摸索出來，然後鑽進被窩裡，在顧城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沉沉睡去，從醒來到睡着加起來也不足兩分鐘。
顧城收了收手臂，忍不住笑了，更止不住的羨慕。果然笨有笨的好，不想事兒，吃好睡好身體好
不知道將來她肚子裡的小東西，是不是也是小豬仔一隻？
顧城腦子裡馬上出現一大一小兩隻小豬抵着腦袋呼呼大睡的畫面，他被萌得幾乎要流鼻血，自己下意識地擦了一下。
好像睡意跑得更遠了，怎麼辦？無所不能所向披靡的顧大總裁很苦惱。他想拉個人作陪，可是懷裡這個他是不忍心弄醒的，又捨不得丟下她去折騰別人，最後他只能默默地摟着媳婦兒數羊。
羊麼麼是不管人類的睡眠的，所以顧城還是沒能睡着。他終於小心地下了牀，倒了一杯紅酒慢慢地喝。
喝着紅酒，顧城的神經放鬆下來，卻不知怎麼的又想起了從開始認識蘇十月，一路走開到今天的點點滴滴。他像在看一場電影，雖然波瀾起伏，卻始終那麼的溫情脈脈，讓人眷戀。
……
蘇十月正睡得酣甜，手下意識地在身邊摸了摸，摸了個空，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她突然坐起來，略微着急地在房間裡找了起來。“老公？”
顧城趕緊放下手裡的酒杯，兩個箭步來到牀邊。“我在這裡，怎麼了？是不是口渴了？還是肚子餓了？”
“都不是。你怎麼不睡覺啊？天要亮了嗎？”蘇十月很困，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是半眯着的。
顧城便知道，她是因爲他不在身邊而醒來的。他心裡一軟，馬上躺進被窩裡，將她摟住。“離天亮還早呢，睡吧。”
“嗯。”蘇十月在他胸口蹭了蹭，正要睡去，突然又皺起了眉頭，睡意也醒了大半。“你喝酒了？你心情不好嗎？”
她掙扎着要坐起來，卻被他按了回去。
“我是喝酒了，但不是因爲心情不好。”
“那是因爲什麼？”蘇十月不相信。不是心情不好，他幹嘛三更半夜起來喝酒啊？半夜喝的，可不都是悶酒麼？
顧城知道，他要是不把真正的原因說出來，她就會胡思亂想。於是他伸手探進衣服裡摸了摸她的肚子，輕柔地說：“因爲小傢伙在我掌心裡踹了兩下，我激動得睡不着，只好起來喝酒。”
“咦？”蘇十月在黑暗裡瞪大眼睛。“他真的踹你啦？還踹了兩下？”
“應該說是三下。不過踹完了第三下，他就不肯理我了。估計他也困了，要睡覺。”
“哦也”蘇十月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激動地蹭了蹭。“我就說他動了，絕對不是我的錯覺哎呀，以後可好了，我們可以每天都感受到他在抻胳膊腿呵呵，沒準還他還可以跟我們玩遊戲呢”
蘇十月一下子被調動了情緒，睡意全跑了。她挪了挪身體，靠坐在牀頭，大有要徹夜長談的意思。
顧城忍俊不禁，怕熬夜對她和孩子不好，急忙勸。“嗯，以後咱們慢慢挖掘，慢慢體會。現在咱們先睡覺，嗯？”
“可是我一點兒也不想睡了。老公，反正你也
不想睡，那咱們聊聊唄。”蘇十月按亮牀頭燈，眼睛閃閃亮，滿臉的興致勃勃。
“聊什麼？”顧城可以預見，今晚他是徹底不用睡了。好在明天是假期，可以不用去公司。
“當然是聊孩子啊。”蘇十月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好像除了孩子之外就沒有別的話題可以聊了。
顧城點點頭。“好，你說。”
他們一貫的聊天模式都是她說，他聽。當然這聽還得有講究，不能打斷她，但也不能悶聲不吭，得適時地給點回應，好讓她更加興致勃勃地往下說。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練習，顧城早已經總結出經驗了，所以他聽起來一點兒壓力也沒有。蘇十月的情緒完全被他給調動起來，整個人精神奕奕的。
“老公，咱們好像還沒給兒子起名字耶”蘇十月後知後覺地想到了這個問題。
顧城早就考慮過這問題了。只不過孩子的性別還沒確定，所以還沒做最後的選擇。“現在想也來得及。你有什麼好建議？”
“我不知道啊。我腦子本來就笨，肯定想不到好聽的名字，還是你來吧。不過，我要給他起小名兒。”反正小名兒是自己人才喊，好不好聽都不要緊。大名可是要對別人公開的，必須得挑個好的
顧城笑了。“那咱們先想小名兒，大名等改天咱們好好地翻翻字典詩書什麼的再決定。”
“好咱們先起小名兒。”蘇十月咬着手指頭認真地想。平常聽到人家的小名兒總覺得又好聽又可愛，突然要自己去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要不叫飯糰？糯米？要不胖胖也行……”
她每說一個名字，顧城的笑意就加深一分，到後來簡直要捧腹大笑了。“你給他起這樣的小名兒，不怕他將來恨你？”
“他敢”蘇十月胸膛一挺，硬氣得很。“我是他媽媽，我懷胎十月把他生下來，我喜歡給他起什麼名兒就起什麼名兒，抗議無效”
“那他是咱們的兒子，咱們總要爲他的面子想想啊，所以還是想一個不這麼奇怪的吧。”
蘇十月嘴巴一嘟，抗議道：“你說我取的名字奇怪，你這是瞧不起我”
“沒有。那這樣，我拿張紙把你說的名兒都寫下來，等將來孩子出生了，咱們再從裡面選一個你現在困了，想到的名兒有限。先睡一覺，醒來再好好想，反正咱們還有很多的時間。”
顧城懷疑他再不來點對策，她真的要給自己兒子起個名字叫糯米糰子雖然聽着很可口，但他覺得孩子不會太喜歡。
蘇十月打了個哈欠，說了這麼久，她真的有點困了。“好，明天接着想。”
顧城倒了一杯溫開水，看着她喝下去。
孕婦的特徵就是能吃能睡，所以蘇十月之前還興奮不已，躺下來卻沒到兩分鐘就開始打呼嚕了。
顧城給她掖了掖被子，終於低笑出聲。真是一隻小豬
……
第二天，蘇十月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伸懶腰的時候估計震動了兒子溫暖的小家，他抗議地踹了一下，頓時把蘇十月給樂壞了。
“寶貝兒，你也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啊？小懶豬，小懶蟲”
蘇十月摸着肚子說了一會兒話，心情高昂地起了牀。下樓來，就看到顧城跟蘇思念正在沙發裡玩兒。
小傢伙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點什麼。顧城不是她，所以不會像她一樣雞同鴨講也跟小傢伙聊得興高采烈。不過他會認真地手把手地教小傢伙擺弄玩具，所以小傢伙最喜歡跟他玩兒。
“醒了？餓不餓？”
蘇十月摸摸肚子，用力點頭。“餓得能吃得下一頭牛。你昨晚那麼晚才睡，怎麼一大早就起來了？”
“習慣了。”以前經常通宵達旦的工作，第二天依舊神采奕奕。昨晚他好歹也睡了三四個小時，足夠了。
蘇十月看了看他的臉色，確實精神不錯，也就不糾結這個話題了。“你們都吃過了嗎？”
“吃過了。飯菜都準備着呢，趕緊過去吃吧。”顧城示意宋明煒看着蘇思念，自己摟着蘇十月去飯廳，準備開始陪吃陪喝的活兒。
蘇十月現在是一個人吃兩個人補，對吃吃喝喝的事兒很熱衷，生怕她兒子營養不夠。每一頓都是大快朵頤，看得下廚的人都倍兒有工作熱情。
顧城也喜歡看她胃口大開的樣子。他以前覺得吃東西是件不得不做的頭疼事兒，但看蘇十月吃東西卻總覺得那是無上的享受。好幾次他明明肚子不餓，卻愣是讓她引誘得又吃了一頓。
“剛剛你兒子又踹我了他估計是抗議我伸懶腰打擾他的好夢，所以踹得格外用力。嘿嘿……”
大抵這世界上能讓人在自己身上拳打腳踢不僅不生氣反而沾沾自喜的，也只有懷胎十月的母親了。
顧城摸了摸她的肚子，有點小擔憂。“他那麼用力地踹你，會不會疼？”
“噗”蘇十月笑噴了。“怎麼可能？要是胎動會疼的話，那些媽媽怎麼可能那樣期待嘛？所以說生命是很神奇的，他明明那麼用力地拳打腳踢，我卻一點兒都不覺得難受”
顧城想到昨晚孩子踹的時候，她依舊睡得香甜，那應該是不會疼的。“不疼就好。”
“呵呵，老公，你好傻”
吃飽喝足之後，蘇十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季靜柔打電話。“靜柔，我家寶貝兒也
動了他昨天踹我了，顧城也感覺到了我家寶貝兒太會挑時間了，居然是新年的第一天，就像是送給我的新年禮物……”
顧城坐到蘇思念身旁，一邊陪她玩兒，一邊聽蘇十月說些讓人忍俊不禁的話。這兩個孕婦每天都會通電話，同樣的話題可以天天都討論，同樣的話也可以反反覆覆地說，不厭其煩。那樣子傻裡吧唧的，卻又十分可愛。
有時候顧城覺得自己跟蘇十月在一起時間長了，也染上了她傻裡吧唧的毛病，否則他怎麼會覺得傻乎乎的蘇十月怎麼看怎麼可愛？
“啊啊”蘇思念似乎不滿爸爸走神，哼哼唧唧地叫了起來，抗議爸爸一心二用的行爲。
顧城輕輕一戳她的額頭，看着她往後倒在沙發裡，咧着嘴兒呵呵傻笑。她爬起來，他又戳倒，父女兩把這當遊戲來玩了。
玩了一會兒，小傢伙累得喘起來，乖乖地躺着不動了。只有一雙大眼睛閃閃亮，裡面一汪泉水清澈見底，沁人心脾。
蘇思念見爸爸關注她，高興地咧着嘴兒笑，眉眼彎彎的樣子漂亮極了，“粉雕玉琢”這個詞兒彷彿是爲她量身定做的。
顧城捏了捏她的臉頰，指尖間那種細膩順滑的感覺，讓他相信書裡所說的“膚如凝脂”“吹彈可破”還真的確有其事。面前這個小東西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麼？
蘇十月聊完電話，心滿意足地走回來，坐到小傢伙的另一側。“你們在玩什麼呀？”
“媽媽”小傢伙愛嬌地喊了一聲，扒拉着蘇十月的褲子就往她身上爬，儼然把她當成了一棵樹。
顧城直接將小傢伙抱到了自己懷裡，免得她不知輕重踹了蘇十月的肚子。
蘇十月見小傢伙似乎有些失望，於是湊過去親了她兩口。順帶的，還親了顧城一口。親完了，跟佔了多大便宜似的，嘿嘿地直樂。
顧城失笑，來而不往非禮也，於是也啄了一下她粉嘟嘟的紅脣。“要不要出去逛街？”
節假日是女人們最喜歡的血拼日子。
“好啊好啊”自從上次大敗家了一回之後，蘇十月已經有些日子沒去逛街了。她就是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買多了，倒不是錢的問題，而是用不上太浪費了。孕婦裝她就買多了，一天一件都不帶重樣的幸虧她不是在辦公室上班，否則人家鐵定以爲她是故意炫耀。
“不過，今天會不會很擁擠啊？”她現在可不適合在人羣裡擠來擠去。
顧城也想到這個問題了。不過他們去的是高檔商場，不會出現擠蒜瓣的畫面。“咱們只逛大商場就可以了。”
蘇十月也知道那種貴得嚇人的商場專供上流社會人士踏足，確實不會出現人潮涌動寸步難行的情況。不過那種跟強盜搶劫沒差別的地方，她真的不那麼愛逛。她也相信一分錢一分貨，但花幾千甚至上萬塊錢去買一件衣服真沒那個必要。
“去大商場可以，不過咱們去世紀廣場。”
世紀廣場主要是中低檔產品，地下商場主要是低檔產品，地面的六層都是國際或者國內有一定名氣的品牌，價格從幾百到上千不等，但很少超過3000元的。
“那裡會不會很多人？”顧城很少親自去購物，所以他知道世紀廣場，但還真的沒逛過。
“不會。”蘇十月曾經在節假日去過那裡，雖然人比平常多了一些，但遠不到擁擠的程度。而且那裡的門店規模都比較大，不像臨街的小店只有十個平方的面積。
“行，那就去世紀廣場。”
爲了保險起見，顧城帶上了潘岳。好在世紀廣場的擁擠集中在地下商場，一樓到六樓還算清靜，挺適合一家三口閒逛的。唯一的不美就是母嬰店只有兩家。
“不一定要買孕婦裝或者嬰兒裝穿不了可以先放着，等生完孩子再穿。”哪怕買回去不穿，顧城也覺得問題不大。以後堆積得多了，再想辦法處理掉就行了，關鍵要她逛得高興。
“也對哦。就算不買也沒有關係，反正咱們是來逛街的我們一家三口開心了就行”反正她也不是購物狂，也沒什麼迫切需要購買的東西。
蘇思念自從會走之後就特別不樂意被大人抱着，非要自己邁動兩條小短腿四處蹦躂。而且她特別喜歡逛商場或者超市，見到喜歡的東西就抱起來玩，所以經常把人家擺放整齊的商品弄得亂七八糟的，每每讓蘇十月被那些工作人員看得歉意橫生面紅耳赤。於是大家就會看到這麼一幅畫面：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前面把東西給弄得東倒西歪，年輕的媽媽在身後不停地收拾殘局外加羞紅了一張臉。
到了世紀廣場，蘇思念又開始故態復萌，一個人在前面哼哧哼哧地跑，見到感興趣的衣服就猛拉扯。有時候還學着大人拿起一件衣服的吊牌有模有樣地看，逗人得很。
不過，今天收拾殘局的人變成了顧城。蘇十月完全是跟在一旁偷笑，碰到丟臉的地方就裝作不認識那對父女。
粉雕玉琢的娃娃，年輕俏麗的媽媽，高大帥氣的爸爸：一家三口的組合異常吸引眼球，惹來無數的羨慕。
隔着中庭，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看到這一幕，面容卻有些扭曲。那個醜女人懷孕了爲什麼這幸福不屬於她？
“老公，我想去一下廁所。
“小心地滑。”
蘇十月擺擺手，輕鬆的樣子跟他的緊張形成鮮明對比。
洗手的時候，蘇十月突然被一個不速之客給打攪了。
“嫂子，你懷孕了？恭喜恭喜。”許苗苗
笑眯眯地看向蘇十月的肚子。其實她的肚子還不太明顯，只不過那件孕婦裝很有辨識度。
蘇十月防備地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是你啊。”
“是啊。沒想到這麼巧。對了，這裡的地板有點滑，你可要小心啊。別像前任嫂子一樣樂極生悲，結果一屍兩命，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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