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離婚,我同意,不過你現在這麼大的肚子,實在不方便四處走動折騰,我和你之前沒有什麼所謂的婚前婚後財產之分,日暮裡歸你,你住在這裡,我保證不會再在你面前出現,顧家的任何人都不人來打擾你。”
是的,他簽了字,他同意離婚,他放她自由,卻仍無法放心她。
讓她安然的住在日暮裡養胎,他才能多多少少心裡有些安慰,如果這樣的方式她都拒絕,那她也確實是絕情到了一定地步,真的是絲毫餘地都不留。
好在她沒有拒絕,好在她還知道她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奔波,爲了肚子裡的孩子,確實需要安靜的在這裡養胎。
他離開的時候,沒有想拿走這個家裡的任何東西,即便是自己的衣服。
只隨手拿起沙發邊的外套,就直接頭也不回的離開。
之所以腳步未停,之所以頭也不回,是因爲怕自己一旦回了頭,就會忍不住,可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總不能看着她繼續傷害自己妲。
即使是在臨走前,季莘瑤忽然開口問他是想要去哪裡,他沒有回答。
去哪裡都好,沒有她的地方,沒有家的地方,哪裡都是一樣。
北京那邊在幾個月前就傳來消息,希望顧南希能到Z市省政府任職書記一職,政員職位高遷本是人人歌頌的喜事,顧南希卻已婉拒了一段時間。
雖然他身處政界,高升至Z市,對自己百利無一害,但是生活裡的奔波與變遷只會讓他的家也跟着四處流離。
他選擇安然的在G市做這個市長,等到就任年數上限一到,再考慮其他,始終只想給季莘瑤一個安穩踏實的家。
當蘇特助看見顧南希呈報上去的申請調職報告時驚了許久,一直問他怎麼忽然又考慮清楚了?
其實也不是考慮清楚,離開可以選擇很多種方式,可他的憑空消失只會讓她過的更加自責和不安,與其如次,不如看起來風光進爵,這樣她纔會平平靜靜的好好生活。
巧的是Z市省政府前幾個月臨時就任的代理書記發生了一些事情,因爲過失而被出發,書記一位依然暫時空缺,顧南希的報告剛一提交上去就被批准。
離開G市的那天,天氣還不錯,顧南希將黑色路虎停在機場,知道這車暫時是用不到了,也沒多理會,在進安檢的時候,他彷彿聽見季莘瑤在叫自己,腳步停下,回頭向身後看去。
形形色色的人羣,卻惟獨沒有他想看見的身影。
“顧書記?”來接他的Z市政要見他神色有異,便小心的叫了他一聲。
顧南希頓了頓,收回神來,淡看了他一眼,勾了勾脣:“走吧。”
他乘機離開G市的這個時間,除了政府內部的人,沒有其他人知道,季莘瑤又怎麼可能知道,即使知道,她也不會來。
可即使是飛機已飛到G市的高空,顧南希的耳邊仍然反覆迴響着那個女人的聲音。
“南希,南希,南希……”
“你的心,纔是我最想去更也永遠都不願離開的地方。”
“南希,我在網上跟着視頻教程學着給寶寶織毛衣,你看這個顏色好看不好看?”
“南希,以後寶寶的眉毛眼睛鼻子嘴還有耳朵都像你就好了,至於我呢,寶寶就和我一樣白吧,雖然你也不黑,但我還是比你白~對,就這樣,寶寶繼承我的皮膚,然後繼承你的五官~”
“南希~”
“南希……”
“顧書記,您的水。”旁邊有人遞給他一杯溫水,顧南希緩緩轉過頭,看了一眼,伸手接過。
“顧書記,現在咱們Z市那邊的情況是這樣的,還有省裡……”
“包括XXXX幾大機關單位,還有XXXX等局,在今天晚上專門爲您辦的接風宴,您看您許久沒去Z市了,省政府那邊還安排了XXX過來……咱們今天就……”
耳邊的聲音時而清楚,時而模糊,顧南希始終沉靜的坐着,目視着手中的水杯,久久沒有動作。
直到身邊的人將大概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他隨便說了幾句,之後便閉上眼,想要求個清靜。
Z市不比G市,包括省裡那邊他也有掛職,兩邊需要兼顧,到了Z市這邊的第二個星期開始,顧南希便開始了日夜忙碌連軸轉的生活,基本抽不出什麼空餘時間去做其他的。
不過這樣的忙碌很好,真的很好。
一個月後,G市那邊的顧家打來電`話,媽說琴姐最近沒工作,想回日暮裡去照顧莘瑤,想讓他這邊安排一下。
他知道媽的意思,即使離婚這件事已經是定居了,但畢竟莘瑤曾經是她的兒媳婦,肚子裡還懷着顧家的孩子,怎麼也要好好照顧照顧。
那時候顧南希放下電`話後,坐在諾大的辦公室裡,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眉心。
許久,纔拿起電`話,叫蘇向東聯繫了琴姐,幫他將日暮裡的事情安排一下。
從那之後,琴姐偶爾就會去看看季莘瑤,幫幫忙,偶爾還會按何婕珍的意思,偷偷`拍一些數碼照片過來,傳到他的郵箱裡。
當顧南希第一次在郵箱裡收到琴姐發來的照片時,看着照片裡的季莘瑤挺着一個圓滾滾的肚子,推着購物車走在超市裡,購物車裡堆着許多核桃,牛奶,蜂蜜,蘋果一類的給胎兒補充營養的食品,看着她明明肚子那麼大,卻堅持走動,似乎仍然堅持多走動好順產的模樣,那一刻,顧南希怔怔的看着電`話,許久許久。
因爲沒有收到他的拒絕,也沒有感覺到顧南希這邊任何的不滿和阻止,琴姐從那時開始,就定期去看季莘瑤,經常偷偷`拍照,發進他的郵箱。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顧南希每天打開電腦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郵箱。
生活彷彿瞬間跌進一個奇怪的旋渦,忙碌的無法分身,他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回過G市,有多久沒有再開過那輛路虎。
直到他接到G市的電`話,得知季莘瑤即將生產,他便連夜趕回G市。
那一天,醫院裡來回走動的人羣,季莘瑤正在醫院裡做內檢,沒多久可能就會推進產房,顧家人都趕到了醫院外面,但因爲知道季莘瑤離婚的原因,怕見到她時刺激到莘瑤,所以沒有人敢進去,只是在醫院附近的一家24小時飯店裡坐着,守着。
直到季莘瑤被推進產房時,顧南希那時已經聯繫過醫院的朋友,他換了助產士的一套衣服,頭上帶着消毒帽,臉上帶着口罩,季莘瑤被推進產房的時候修黎他們在外邊,因爲季莘瑤的狀況不同尋常,所以醫生和助產士有好幾個,沒人注意到他。
之前季莘瑤的子宮受過劇烈震動,胎盤不穩,早有醫生提醒過,在分娩的時候有可能會大出血。
產後大出血,是所有孕產婦中致死率最高的情況。
看着她因爲劇烈宮縮而疼的滿臉是汗,可她卻在醫生提醒她這一切的時候,臉上帶着勇敢的笑。
“無論如何,這兩個孩子我都要把他們安安全全的生下來。”她堅持着說。
顧南希是這輩子第一次親眼看見女人生產,近四個小時的時間裡,看着季莘瑤被折磨的滿臉蒼白嘴脣咬破卻還在拼命用力的模樣,看着她每次堅持不住了都死死抓着牀畔紅着眼睛盯着上邊的燈,死活都一定要堅持的模樣。
那一刻顧南希才發現自己竟在那一刻有窒息感。
沒經歷過,他不知道是怎樣的痛,可如今親眼所見,竟發現所有關於偉大的形容都是那樣的無力。
直到最後兩個孩子終於出來,她的身下流着血,顧南希始終盯着她,想要告訴她,他在這裡,他一直在這裡,可又怕自己的存在會影響她的情緒,直到她的手漸漸鬆開,始終在她無名指上的戒指倏然掉落的那一刻,他彷彿這一刻才注意到她手上的戒指,陡然上前將她握住。
她之前做的檢查,沒有刻意看孩子的性別,旁邊有助產士一臉興奮的說是龍鳳胎。
顧南希的心是喜悅的,因爲孩子,也因爲她始終沒有摘下的戒指,握着她冰涼的手,可她卻始終昏迷,醫生說她胎盤滯留,說出血了,說她很危險……
顧南希俯下身,擡起她的手,放在嘴邊,幾近紅眼,輕聲說:“莘瑤,堅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