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的刃竟無比鋒利,一寸一寸滲入楊琰胸口。
穆也面色冷冽,眸底是看不見的黑暗。作爲一個殺手,他今日做的很好,這把短刀要了大晉舉世無雙平北將軍的命。
無疑,這二人皆是自己國家最利的一把刀。
楊琰的喉嚨一動,涌出暗紅。胸前的利刃攪動着他的心臟,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穆也似乎不打算看他如何死去,也不曾打算多留,拂了拂肩頭落灰,就要離去。
“穆也。”楊琰早已面無血色,全身軟弱靠坐在牆邊,他大口的喘着氣,貪婪的吸着人世間的氣息,哪怕再多活一刻,也好呀。
穆也眉頭微蹙,不耐煩道:“平北將軍,有何指教?”
楊琰的眼前已經快要模糊,他滿腦子都是前世最後那夜,潛入衛國皇宮,也是用這樣的短刀,一刀斃命了衛國天子。
正是眼前這個伶俐寒霜的殺手,第一次露出了驚慌失措的神色,他慌亂大喊着傳太醫,嘴裡不斷念着衛天子的名字,整個人如同怒獸,滿目血紅,下令殺了楊琰,千刀萬剮!
那天正是中秋佳節,滿月懸空。縱然楊琰絕世武功,仍然逃不過千萬禁軍的長箭。一箭一箭從身後沒入他的血肉之軀。那是衛國宮殿的長階上,楊琰筆直的跪在了滿月下。星空浩瀚,晚夜微涼,月光似水灑在這一片血色中,溫柔的抹去了種種孽緣。
前世,楊琰不是什麼平北將軍,只是一個亡國公主身邊的護衛罷了。他死在公主殉城後的第十五個夜晚,亂箭穿心。
“穆也,你信嗎,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殺了賀珩。”
穆也欲走的身子陡然一震,倏地染上更濃烈的殺氣,轉瞬即逝,輕笑了一聲:“平北將軍做什麼夢呢,天子身側,豈是你能近的?”
穆也搖搖頭,他死前做做這種夢,又有什麼可和他計較的。此處不便多留,方纔弄出了動靜,平北軍馬上就到。楊琰最後用些緩兵之計,等着與自己同歸於盡罷了,這種低等的伎倆。
“賀珩死後,你瘋了。”楊琰聲音沙啞,每說一句,就涌出一口鮮血,若非他穿着玄色的官服,此時早就觸目驚心了。
穆也咬緊牙關,不欲再聽他說一句荒唐的話。
“你親手殺了我,也算報了仇。穆也,我可憐你!哈哈,我可憐你。”
“你閉嘴!”穆也忍無可忍,踏出半個身子又旋身回屋,一把抓住楊琰的衣領,將已無縛雞之力的楊琰提起,雙目怒視。“你先可憐可憐你自己吧,死到臨頭還說這些胡話。”
楊琰雙眼迷離,快要看不清眼前輪廓,卻還是強撐着氣息,微弱的說道:“你知道我爲什麼可憐你嗎?因爲你和我同病相憐,你和我一樣愛而不能得。都在走一條沒有路的路。”
穆也瞳孔一震,本下滿了力道的雙手鬆了。
“你和我一樣愛上了不能愛的人,身份地位,倫理道德。你和賀珩會被天下人指着脊樑骨辱罵,哈哈。”
“楊琰!”不等穆也怒喊,入耳的是一聲泣血似的嘶聲吶喊。高大的穆也被踉蹌闖入的女子一推,側了身子。
女子身後的府兵將小屋層層圍住,穆也雖落入漁網,他毫無畏懼,冷聲:“就憑你們,也配抓我?”
穆也是何人?大衛最狠戾的殺手,而這些府兵也不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平北軍,更不是前世將楊琰亂箭射死的大衛禁軍,他們想攔住穆也,無疑是一一送死。
“哥哥——”女子無心去看周圍的一切,一聲哥哥喚的撕心裂肺。她正是平北將軍楊琰的妹妹,楊玥。
楊琰拖着一口氣,直到看見她,眼前的朦朧才漸漸散去,他雙手皆是自己的鮮血,撫上楊玥清麗的面頰,大口大口的血噴涌而出。
“別哭了,這是我的命。我早已犯了死罪,阿月”
別哭了,這是我的命。穆也這樣敏感細膩的人,瞬間明白了楊琰愛而不能得的人是誰。
“不要不要,楊琰,不要——”楊玥嘶喊着,扯破了嗓子像絕望的翠鳥,三聲不要聲聲離調,楊琰雙眸垂下,他死在了楊玥的懷裡,他的溫柔鄉里。
楊玥幾近瘋狂與崩潰,穆也晃神間,彷彿真的看見了楊琰方纔說的胡話,他就像眼前女子一樣抱着賀珩,無力而絕望。
一向無畏的殺手退了兩步,心口牽着一根絞殺的繩,動一下都會撕碎他的心臟那樣疼。
楊府的府兵未動,真正的平北軍正踏着馬趕來,穆也再不走就真正成了甕中窮途。
他也覺得自己神志不清了,甚至蹲在了楊玥身側,他拔出插在楊琰心口的刀,遞給楊玥。
“殺他是我一人之意,你若要報仇,來找我便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