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佩蘭是侯府的家生子,父母尚在,父親吳大在門房當差,母親陳媽媽卻在盥洗室當差,二人只是末等的僕隨,在主子面前不得臉,當初佩蘭能進秋霞閣侍候,雖然只是粗使的小丫頭,卻也花了他們很大的功夫,走了許多的門道纔將人塞進來的,可哪裡想到,這丫頭卻是如此命薄!
吳大夫婦住在青桐巷子裡,一座並不顯大的院子,六戶人家共住,本身就很逼仄,要停棺設靈堂的話,就越發相形見拙,根本攤不開來。
最後宜兒在秋霞閣搭了靈棚,設靈停棺,又請了僧人進來誦經超度,李氏知道佩蘭是因爲救宜兒才喪的命,心中對佩蘭也滿是感激之情,又見宜兒傷心感懷,遂知道宜兒這般做法不合府裡的規矩,也由得她去了。
吳大和陳媽媽夫婦都是老實人,獨生的女兒死了,自是傷心欲絕,可宜兒直接在自己的院子裡爲佩蘭設靈停棺,還是讓他們分外感激,又唯恐宜兒這麼做犯了侯府的忌諱,心中忐忑不安。
亥時剛到的時候,侯府的秦嬤嬤果然領了人尋了過來。
往日這個時候,宜兒早已上牀,準備歇息了,只是今日她根本沒有睡意,呆坐在靈堂裡,腦子裡亂哄哄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亦或是根本什麼都沒有想。李氏因爲要照顧小杜昱,再三囑咐過宜兒後,才尤不放心的回去了,杜子悟回來後也過來看了宜兒後纔回的漣漪院。
秦嬤嬤上門的時候青漓正輕輕的勸着宜兒,好叫她早些上牀休息,宜兒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沒有聽到,絲毫沒有什麼反應,接着外面喧鬧爭吵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青漓見宜兒依舊是一副神思不在模樣,心下暗暗焦急,又見外面越吵聲音越大,不由深深的皺了皺眉,起身出了靈棚,就看見秦嬤嬤領着幾個婆子正和銀蓮銀荷幾個丫頭糾纏拉扯着,不禁心頭火起,走了過去,低聲喝道:“你們做什麼啊?小姐還沒歇息呢,吵着了小姐,你們誰擔待得起?”
銀蓮銀荷見青漓來了,齊瞪了秦嬤嬤一眼,退了下來。
青漓就向秦嬤嬤施了一禮,道:“這麼晚了,嬤嬤還沒歇息麼?卻不知到我們秋霞閣來有什麼事?”
秦嬤嬤臉上的神色有些難看,道:“青漓姑娘,不知三小姐這會可方便見一見老奴?”
青漓道:“嬤嬤還請擔待一二,我家小姐今日受了驚嚇,此時雖還沒歇息,但她情緒還不穩定,只怕並不怎麼想見人。”
秦嬤嬤皺着眉道:“老奴此番也是受了侯夫人的話纔過來的。青漓姑娘,不是老奴說你們,三小姐年幼,很多事情不懂,正是你們這些身邊侍候的人該開導規勸的,你看看現在,不過是死了一個丫頭,三小姐竟然將靈堂設到府裡面來了,這叫什麼事?傳出去之後,只叫外人笑我們侯府連基本的尊卑貴賤都不懂了!”
青漓道:“嬤嬤言重了,我們小姐雖設了靈堂,但都侷限在秋霞閣內,既沒有佔用侯府公中的地方,也沒有動用公中的一香一燭。是請了僧人過來誦經超度,不過戌時未到,小姐就讓人引了僧人出府。小姐停棺設靈,只是感念佩蘭那丫頭的忠義,哪裡就有嬤嬤說的那般嚴重了?”
秦嬤嬤惱道:“你這丫頭,平日裡看着是個穩重的,怎麼遇事也是個拎不清的。是,三小姐做這些事都是在秋霞閣內做的,可是秋霞閣在什麼地方?秋霞閣不還是青湘侯府的一處院子麼?三小姐在秋霞閣辦喪事,那和我們青湘侯府辦的不是一樣麼?這傳出去,我們堂堂侯府居然爲了一個丫頭辦喪事,還不是徒惹人家笑話麼?”
青漓也懶得跟她廢話,道:“嬤嬤說此番過來是奉了侯夫人的話,不知這麼晚了,侯夫人還有什麼要事需得勞動嬤嬤親自來跑這一遭?”
秦嬤嬤道:“侯夫人白天去了趟威欽侯府,這不,也是剛回侯府不久,就聽了三小姐在秋霞閣設靈堂的事,這才急忙讓老奴走這一遭,要老奴轉告三小姐,這靈堂是萬萬不能設在侯府之內啊,那可是招煞的,必須得連夜拆除,並將棺材擡出城去給葬了,方能消災減難!老奴在來的時候啊,侯夫人可是說了,三小姐年紀小,經的事少,這事也就過了,可這院子裡的靈堂啊什麼的,就不勞三小姐和秋霞閣的各位姑娘動手了,老奴帶了人來,交給我們處理就是了。”
聽秦嬤嬤這語氣,竟似帶了人來準備強拆靈堂了,青漓當即就冷了臉,道:“嬤嬤這說的什麼話,我秋霞閣裡的事,自有我家小姐做主,不敢勞煩各位嬤嬤代勞。”
秦嬤嬤道:“姑娘這又說的什麼話?三小姐雖是主子,可也是青湘侯府的小姐。論公,主持侯府中潰的是侯夫人,這內院裡一應瑣事無論大小,夫人都有權過問,論私,侯夫人是長輩,長輩的話難道三小姐也要忤逆了不成?”
青漓向來穩妥沉靜,終究不是綠芙那般潑辣的主,加之宜兒在內院設靈堂的事的確不合規矩,她被秦嬤
嬤一番搶白,竟有些語塞,說不出話來,正心急着,就聽見宜兒的聲音傳了出來:“青漓,嬤嬤們既然是奉了四嬸嬸的命行事,就讓她們進來吧。”
青漓不敢有違,應了一聲,也不管秦嬤嬤等人,率先帶着銀蓮銀荷回了靈棚。
秦嬤嬤領了人跟着進來,先向着宜兒行了禮,宜兒揮了揮手,道:“嬤嬤們不用多禮,既是四嬸嬸有命,嬤嬤們就按命辦差吧。”
秦嬤嬤和進來的粗使嬤嬤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一時竟有些愣住了,她們哪曾想到宜兒會這麼好說話,二話沒說,就直接讓她們辦事,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
誰知宜兒又回身對侍立身後的青漓道:“青漓,這靈棚裡面的物件你可記了檔?”
青漓應道:“小姐放心,奴婢都記好了。”
宜兒點了點頭,道:“你也知道,佩蘭是救我纔去的,都是我這主子小姐連累了她,她的喪葬事宜我不想馬虎,也不能馬虎,這靈棚裡的挽璋孝球,靈棺喪幡,都代表了我的一番心意,你看着點,可不能少了一件一樣,壞了一絲一毫。”話音一頓,又看向秦嬤嬤道,“嬤嬤們動手的時候還請輕一點,仔細一些,俗話說死者爲大,畢竟是給死人的東西,少了壞了,我這不答應還是小事,只怕犯了忌諱,衝撞了亡靈可就是大事了!”
秦嬤嬤呆了,宜兒這般一說,她反而不敢動手了,實際上,那什麼衝不衝撞亡靈的她到是還來不及想,只是那些經幡挽璋,幾乎都是紙製而成,這靈棚拆下,少不得會有所損壞,而宜兒的話已說得清清楚楚,不能壞了一絲一毫,這若真動手拆了,到時候宜兒抓住這點不放,她即便有侯夫人魏氏護着,只怕也落不了什麼好去,說白了,誰叫她只是個奴婢而宜兒是主子小姐呢?
宜兒見秦嬤嬤沒動,便又道:“今兒個本來也晚了,我看這靈棚拆起來也費事,嬤嬤又只帶了這麼幾個人過來,怕是沒兩三個時辰也完不了。這靈棚啊,說不搭也搭了,要不,嬤嬤就先回去,趕明兒再過來,四嬸嬸如果問起,嬤嬤只管往我身上推了就是,改日我再去跟四嬸嬸請罪。”
秦嬤嬤本就是左右爲難,想動手吧,又的確有些忌諱顧忌,不動手吧,回去卻又交不了差,如今聽宜兒這麼一說,哪裡還有猶豫?遂再次向宜兒行禮道:“老奴多謝三小姐體恤。”話末,也不多言,領着一衆粗使嬤嬤就退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