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齋的二掌櫃康娘子走進展廳的時候,場面正尷尬着,她未語先笑,人還沒進來,已打了個哈哈,笑着道:“萬花齋今日迎來了貴客,真是蓬蓽生輝,想是康樺禮數不周,怠慢了貴客,恕罪恕罪。”
劉娘子見康娘子來了,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慌忙迎了上去。
那同知府上的兩名女眷,美婦人姓陶,是連州府同知朱貴的妾室,旁人稱其爲陶姨娘,而那姑娘正是陶姨娘的女兒朱雨欣。同知大人朱貴是出了名的寵愛陶姨娘,這在北開城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甚至有人猜測,只怕是再過不了幾年,這朱大人說不定還能做出寵妾滅妻的荒唐事出來!
有朱貴在後撐腰,陶姨娘向來是趾高氣揚,盛氣凌人,連帶着朱雨欣也養成了傲慢拔扈的性格,這纔有萬花齋的這場鬧劇。
此時陶姨娘見康娘子來了,便恨恨的盯了李氏一眼,隨即道:“康二掌櫃來得正好,我正想問問康二掌櫃,這萬花齋好歹是北開城最大的珠寶銀樓,也算是名流雲集之所,到不想今日,萬花齋卻是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阿貓阿狗都放進來了,這要是傳出去了,以後不知還有誰家的閨秀夫人敢上萬花齋來?”
跟在宜兒身後的流鶯此時哪裡還能忍住,道:“你說誰是阿貓阿狗了?真是有眼無珠,我家夫人……”
李氏冷眼瞟了流鶯一眼,慍聲道:“放肆,這裡是什麼地方?也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
流鶯全身一顫,她跟了李氏三年,對李氏的脾性不說了若指掌,也自認有一定了解,剛剛李氏分明是動了真怒,她也不是笨人,立馬就明白了自己是犯了大錯。
越是大戶人家,尊卑規矩越是嚴謹,在外講究主子對話的時候沒得主子允許,奴僕婢女是不得妄自插言的。流鶯犯上的就是這一條,雖然她是替主子抱不平,可是這般一來,落在外人眼裡,就是李氏齊家不嚴,下人毫無尊卑規矩,這丟的是杜家的臉!
其實流鶯之前是不會如此心浮氣躁,沉不住氣的,只是在宜兒身邊呆着,她心思沉沉,就想着如何引得李氏的注意,能重回到李氏身邊侍候,這才根本就不曾細想,張口就說出了上面那番話來,此時被李氏一頓呵斥,只覺心下慼慼,懊悔不已。
康娘子已笑嘻嘻的走了上來,對陶姨娘道:“夫人說笑了,能進我萬花齋大門的,都是我萬花齋的座上貴賓,又哪裡會有什麼阿貓阿狗的?”說完,再看向李氏,深深的鞠了一躬,道,“萬花齋令夫人費神了,康樺在這裡向夫人賠罪!爲表示我萬花齋對夫人的歉意,夫人若還願意要這副頭面的話,我們再給夫人打個折,只要五百兩銀子,萬花齋即刻令人將頭面送往夫人府邸。”
“憑什麼?”朱雨欣大聲道,“開始我們要買,你們八百兩銀子分文不少,現在換了她們,你們就只要五百兩,這豈不是見人下菜,坑蒙
拐騙的行徑麼?”
康娘子也不惱,只對着朱雨欣道:“朱小姐見諒,我們萬花齋是做生意的,這做生意就講究個和氣生財,朱小姐若是願意賞康樺這點薄面,那套五彩生花的頭面康樺就做主送與朱小姐,權當萬花齋招待不週的賠禮了!”
朱雨欣一愣,那套五彩生花的頭面自然比不得這套東珠頭面,不過她開始尋了價,也得上百兩的銀子,這康娘子擡手就說要送她,她心思一動,還真有些動心了,只是又覺得若先開了口,在宜兒等人面前就弱了氣勢,一時到有些躊躇。
這康娘子到不愧是萬花齋的二掌櫃,處事老練又八面玲瓏,關鍵是她還捨得,八百兩的東西一口就能降到五百兩,這種魄力在女子的身上就更不多見了。
李氏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一個堂堂知府夫人,何必和兩個上不得檯面的小妾庶女去計較?有心想就這麼算了,可又想宜兒看上去是真喜歡那副頭面,遂轉眼向宜兒望了過去。
宜兒知道李氏的意思,便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孃親,這頭面好是好,不過多看了幾眼之後,我又不喜歡了,要不,孃親再辛苦一些,陪我去別處再逛逛!”
李氏點了點頭,道:“好,好,這好東西啊,和人它也看一個緣分!再好的東西,若是被什麼討厭的東西染指過了,那也是白壁蒙塵,不復如初了,這樣的東西,我們不要,也免得到時候看着了鬧心!”
陶姨娘大怒,指着李氏,厲聲道:“你說什麼?”
李氏不理她,拉着宜兒就要往外走去,那陶姨娘怒極,又道:“罵了人就想走,哪裡有這麼容易的事?你今天不給我說清楚,休想離開這裡!我倒是想問問,你們到底是哪個府上的,敢如此囂張?”
陶姨娘話一說完,已指揮着手下的幾個丫鬟上前攔住了李氏等人的去路。
李氏皺了皺眉,冷冷的盯着陶姨娘,道:“我家老爺姓杜名子悟,字隨之,你若真想論個理出來,大可叫你家的同知老爺去找我家老爺說道說道!”
“杜家?”陶姨娘面上有些疑惑,“杜家是哪一家?”
到是康娘子變了臉色,幾步上前,微微躬身,問道:“敢問夫人,尊府上可是知府大人杜大人家?”
李氏冷冷一笑,也不接康娘子的話,只再次掃了陶姨娘和朱雨欣一眼,拉着宜兒慢慢的走了出去。
康娘子嘴中那“知府大人”四個字一出,陶姨娘和朱雨欣都是齊刷刷的變了臉色,二人都帶着幾分驚恐的看着李氏等人走出了展廳而去,額頭上冷汗大冒,只一瞬間功夫,彷彿連背心都被汗溼了一大塊。
李氏帶着宜兒出了萬花齋,上了馬車,正要走的時候,就有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公子上前施禮請罪。
卻原來這少年名叫朱由檢,乃是連州府同知大人朱貴的嫡長子,他生得面容俊逸,
長身而立,到有一副翩翩公子的灑脫不凡,只是眼邃較深,面上明明帶着笑,笑容卻未達眼底,宜兒不知道別人是什麼感覺,反正她是覺得這人怕是城府很深,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讓她很自然的有一種避而遠之的心思。
朱由檢自報了家門,便長揖不起,嘴裡道:“家中姨娘和小妹拔扈,不知上下輕重,衝撞了夫人和小姐,由檢惶恐,特來負荊請罪,還望夫人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與她們這些無知婦孺一般見識!”
李氏將車簾撩開了一角,淡淡的道:“照公子之言,我們母女不也是無知婦孺之輩?既是無知婦孺,當然怕是沒有公子所說的大人大量了!”
朱由檢微微笑道:“由檢雖然孤陋寡聞,但天下清流世家,最敬重的不過孔,宋,李,聞四家。杜大人爲官一方,素有清名,此乃當今聖上金鑾殿上金口批註,而夫人出自汀南李家,家風如此,想來和杜大人伉儷情深,夫唱婦隨,這才令杜大人心無旁鶩,得聖上稱讚!夫人家學淵源,又是清流邸柱,豈是尋常無知婦孺所能相提並論的?”
李氏盯着朱由檢多看了幾眼,這才放了車簾,吩咐車伕驅車。
馬車慢慢的行遠,朱由檢才收回了目光,輕輕的嘆了口氣。
而馬車裡,李氏若有所思的看了宜兒一眼,道:“這朱公子到有些意思,我看人也生得不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就是看模樣,怕是有十八九歲了,大了點!”
宜兒大囧,李氏說得如此露骨,她哪裡還聽不出那話外之音的?不免惱道:“孃親在說啥呢?鳶兒纔多大,看孃親這個急,可是覺得鳶兒聒噪,孃親煩了,想快點將鳶兒打發出去呢?”
李氏將宜兒摟進懷裡,笑着道:“孃親的乖女兒恬靜漂亮,哪裡聒噪了?要我說啊,孃親那是想一輩子留着你呢!”
“那我就一輩子不嫁,陪着孃親!”
“傻孩子,這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別說這種傻話了。孃親知道我的鳶兒還小,可是再小,有些事情也該備着了,這遇到合適的,可以先訂下來嘛。”
“娘…”
李氏便笑了,道:“不說了不說了,再說我乖女兒的臉都快趕得上那天邊的雲霞了,呵呵…不過啊,要我說,我家鳶兒生得好,性子也好,就是配個公侯王爺那也是綽綽有餘的,嗯,所以啊,這事我聽女兒的,不急,咱們慢慢看,慢慢挑!”
宜兒頓足,道:“娘啊,您就得勁的誇吧,誇多了,鳶兒可要信以爲真的,到時候出去鬧了笑話,孃親您可是要負責任的!”
母女二人在馬車上笑鬧了一陣,見已近中午,再去逛別的珠寶銀樓時間上有點緊,可是宜兒卻是一件首飾頭面都沒有買到,李氏怕她不快,便領着她去了德膳樓,吃了德膳樓的招牌秘製乳鴿後,一行人才迴轉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