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宜兒問道:“爺,威欽侯呢?”
姜宥道:“魏道槐死了,威欽侯府被皇上降了等,如今已叫威欽伯府了。”
宜兒呀然:“死了?”
“魏道槐早患了絕症,是命在旦夕,東山之事出了後的第二天,威欽侯府就掛了孝幡,傳了噩耗出來。皇上本是龍顏大怒,要重懲東山之事的,可被魏道槐的死訊一衝,便熄了大半的怒火,最後只剝了世子魏柏安的職務,將侯府降等留用,就連伯位,也在第二日就宣了下來,那魏柏安如今已是正正經經的威欽伯爺了。”
宜兒皺眉道:“這也太巧了。”
姜宥搖頭道:“不是巧,是魏道槐這老頭,算得太準了。”
“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宥道:“魏道槐若不是病危,又怎麼會策劃出東山這一出死局出來?”
宜兒有些震驚,道:“爺是說,魏道槐自知時日不多,所以才喪心病狂,孤注一擲,非要置爺於死地不可?”
姜宥道:“之前爺一直沒弄明白,以魏道槐的老練,怎麼會於東山之上,不管不顧的向爺亮了殺招,卻原來他已是病入膏肓,只不過是他臨死前做的這最後一搏罷了。”
“最後一搏?”
姜宥道:“爺早說過,魏道槐是老成精了的人,可是在他之下,整個威欽侯府,哪裡還有拿得出手,挑得起大梁的人?那魏柏安就是酒囊飯袋一個,成得了什麼氣候?魏道槐佈置了東山大營的殺局,看似孤注一擲,其實卻不然。試想一下,東山大營這事,不管怎麼發展,不外乎兩種可能,也就是能殺得了爺和不能殺得了爺而已,能殺得了爺自然是他們最希望看到的結果,就是不能殺了爺,對他威欽侯府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退路?”
宜兒有些不解,疑惑的擡頭看向姜宥。
姜宥笑了笑,道:“其實道理很簡單,魏道槐清楚得很,爺要是不死,憑魏柏安的手段,將來根本不會是爺的對手。所以,在東山之上如果殺不了爺,魏道槐就已經斷定他威欽侯府與我寧國公府的爭鬥是分出了勝負輸贏的。說得再直白一點,他威欽侯府在他以後,已經在這場爭鬥中沒了勝算,既然他斷定早晚會輸,那這東山之事的後果就恰好是威欽侯府以及他魏家子孫的一條退路。”
宜兒是沉思了半天,才隱隱有些明瞭,道:“與其留下實力讓魏柏安去折騰,到頭來落得個家破人亡的滅頂之災,到不如痛痛快快的,逞着皇上追究東山之事,交了權柄出去,縱便是降爵留等,最起碼,他魏家子弟的性命香火算是保住了。”
姜宥點頭道:“捨車保帥,壯士斷腕,若沒得個怏怏氣魄,是萬不能做出這般取捨的,這般來看,這魏道槐到真算得上是個人物。”
“也是,交了權柄,降了爵位,就是魏柏安再不心甘,手上根本就沒有一爭之力,只能不得不偃旗息鼓,歇了這方面的心思。”
姜宥道:“世人都是如此,當他對什麼事完全沒有指望,沒有能力的時候,縱然有諸般不甘,慢慢的,也會徹底死心的,可若是還存有一絲幻想,手上積蓄了一些實力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魏道槐看得很清楚,他若是給魏柏安留了希望,以魏柏安眼高手低的紈絝心性,早晚會玩火自焚,到時候不止他自個搭上性命,怕是連整個威欽侯魏家,都得給搭進去。”
宜兒默然,想了想,又道:“對了,我大輝與流昆聯姻的事,現在如何了?”
姜宥道:“當時你昏迷不醒,爺是沒有心思理事,青湘侯府那邊,爺是沒有顧上,如今那御封的固碩公主杜晉瑤早已嫁去了流昆,到是爺疏忽大意了。”
宜兒知道她昏迷不醒,姜宥哪裡還有精力處理這些個瑣事?當即笑道:“我哪裡是關心青湘侯府的事了?我是想問爺,那柔伊公主……”
姜宥冷哼了一聲,道:“如願以償,嫁進了東昇侯府,或許你下次見到,到可以成她一聲嫂嫂了。”
宜兒撅着嘴嘆了口氣,道:“真沒想到,我這一覺睡得,竟是錯過了這麼多熱鬧事。”
姜宥想了想,輕輕道:“還有一件事,爺覺得還是由爺親自告訴你的好。”
“什麼事?”
姜宥看了看宜兒,才慢慢的道:“是你那二姐姐,年前她們母女不是回鄉祭祖去了麼?”
宜兒愣了一下,道:“是啊,我記得趙姨娘的祖籍是在懷安一帶,離京城也不過數百里遠。”
姜宥道:“年後她們沒有回京。”
宜兒有些沒聽明白,睜大了眼睛看向姜宥。
姜宥嘆道:“你也不要擔心,事實上這事爺年前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知該怎樣對你說。”
“年前就知道了?爺,到底是什麼事啊?”
姜宥道:“你可還記得年前江南茶道衙門出了虧空一案?”
宜兒道:“自然記得,當時是戶部水尚書舉薦了樑王爺楊庭,皇上下旨,讓樑王爺任欽差,於年前動身,往江南徹查此案。爺當時還說了,這事是威欽侯的手筆,樑王爺此去,怕是順遂不了,甚至是吉凶如何都尤未可知。可是這事如何和二姐姐扯得上關係的?”
姜宥道:“年前,兩陝路總經略指揮使秦弼識老將軍被調回了京師,這人乃是樑王爺的授業恩師,與樑王府關係親密。秦弼識被調回京以及樑王赴江南督辦要案,這些事情的背後,都有威欽侯府在後籌劃推動的痕跡。樑王出京,一路快馬加鞭,卻在浮遼鎮上連着耽擱了五六日,後才繼續上路,至冬耳谷,遭殺手伏擊,好巧不巧的是,當時你那二姐姐的馬車也恰好行至冬耳谷。”
宜兒愣了半晌,惶然失色。
姜宥繼續道:“很自然,她們便被廝殺拼鬥所波及,你二姐姐受了傷,樑王爺算是英雄救美,只是出人意料的是,這二人看上去之前竟是熟識的,他們權衡商
量之下,樑王爺便帶着她們母女往江南去了。”
“怎麼可能?二姐姐她們是回鄉祭祖省親的,怎麼會跟着樑王爺去了江南呢?”
姜宥道:“爺說了,你二姐姐受了傷,還不輕,那時候怕是已做不得主了。”
“可還有趙姨娘呢?”
“那趙姨娘眼皮子有多淺,你也該是知道的。楊庭生的一表人才,又是皇子王爺,身份顯赫,若是對你二姐姐表現出分外的關心,你覺得楊庭說不放心她們娘倆繼續上路,要帶她們去江南,順道爲你二姐姐療傷治病,那趙姨娘會拒絕麼?”
宜兒手腳有些發涼,趙姨娘心心念唸的便是趙向瑜的姻緣親事,怕是在她眼裡看來,若是樑王楊庭對趙向瑜有意的話,只怕是做夢都求不來的天大好事了,別說是跟他遠去江南,就是馬上要她換了庚帖,下了聘書,她也會是樂得連嘴都合不攏的。
宜兒有些放不下心,道:“爺,你說,這是巧合麼?”
姜宥想了想,道:“爺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事在爺看來,極有可能真的只是一個巧合,你那二姐姐不過是青湘侯府出來的一個庶女,跟你扯不上什麼關係,若是有意,楊庭也不會在這般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身上浪費精力。”
宜兒咬了咬脣,姜宥這話不無道理,她稍稍的平復了心情,道:“若只是巧合,難到樑王爺和二姐姐……”
姜宥道:“爺聽說你那二姐姐在茶藝上頗爲精到,還在東直門開了一間茶寮,取名知音巷。”
宜兒恍然,搖了搖頭道:“樑王爺是御賜的‘茶癡’,難不成他去過知音巷,嘗過二姐姐煮的茶?”
姜宥也搖着頭道:“以茶爲知音,互飲訴衷腸,這二人都好茶道,看起來到是般配……”
“般配什麼啊?”宜兒斥道,“樑王爺是早娶了樑王妃的,二姐姐一生悽苦,這好不容易脫離了家族桎梏,哪還有再巴巴的去與人爲妾的道理?”
姜宥道:“你也先別急,你二姐姐是理得清事的,她的事她自然知道要怎麼做,這一切說到底最後要看的還是她的想法主意,只是有一點,若是這事成了真,將來……”
宜兒道:“樑王爺雖身份金貴,可這人城府太深,居心叵測,二姐姐她……”
姜宥道:“還遠不止此。你可知道,楊庭到了江南,是雷厲風行,不僅一舉查處了茶道衙門的虧空案,還順便查了邳州知府的貪墨案,枸太集三尸兩頭公案,淮河昌亭水鬼案……在江南留了神斷青天大老爺的清名,就連大理寺卿鍾離望,也在皇上面前一力稱讚他在辦案上面的天賦異稟,還特意向皇上舉薦,上了摺子希望皇上能下旨嘉獎。而魏道槐病逝,手上最爲重要的巡城衛總指揮使一職原本空缺,是由禁軍統領蕭子方蕭大將軍兼着,可後來,皇上卻將此要職委任給了老將軍秦弼識,從這種種跡象來看,只怕對我們寧國公府,絕對都算不得什麼好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