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郡主道:“可是你攆了齊嬤嬤,又背地裡爲他們求情,你這番心意,他們豈不矇在鼓裡?到頭來,反還在心裡怨怪於你!”
宜兒笑道:“宛茗替他們求情,是看在他們夫婦情深,又着實可憐,並不是要他們如何感恩戴德,報答於我。坦白來講,宛茗攆人,那是在理,規制不能妄廢,宛茗只是盡的本分而已;如今宛茗再來求情,那是在情,依着本心,憐惜他們一番罷了。至於他們是不是有所誤會,會在心裡怨怪宛茗,宛茗到並不在意,說到底,自古尊卑有別,宛茗問心無愧,他們只是一介僕隨,最後會怎麼想怎麼做,宛茗當真也犯不着去和他們一般見識。”
華陽郡主聽宜兒如此這般一說,面上就又見了笑容,只道宜兒年紀雖小,言行舉止卻落落大方,進退有序,又知輕重緩急,心裡敞亮,拎得清楚,處事條理分明,循規蹈矩,又心底柔善,憐惜下人,當真是再好不過的準兒媳了。
華陽這廂看宜兒,那是越看越滿意,連帶着對兒子的眼光也是在心裡好好的又誇了一遍,宜兒看在眼裡,方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知道今日這番試探,至今方算是過了關了。
那齊嬤嬤,爲何會無緣無故的過來求她?宜兒並不清楚,只是可以想見的是,齊嬤嬤此舉,當是受了人的提點指使,否則,以她一個粗使嬤嬤的身份,哪裡能想到迂迴過來找宜兒去求情的辦法?再者說了,即便這事當真只是齊嬤嬤自個想出來的法子,以她的身份,未得傳召,能進了桂苑已是勉強,又怎麼能隨隨便便的就尋到了宜兒休息的雅舍外面,又如何能輕輕鬆鬆的就正好碰上了銀谷呢?
所以說,無論是什麼人提點指使了齊嬤嬤,她既見到了宜兒,磕了頭,求了情,這事對宜兒來說,便是個棘手的事情了。
有心相幫吧,此乃寧國公府的家事,她到底還沒嫁進寧國公府去,只能算是個外人,她一個外人,又是晚輩,如何能插手華陽郡主懲戒奴僕的事情上去?這事她還真不能應,一個不好,怕是在華陽郡主那裡,就會覺得她恣意少禮,頗有些恃寵生嬌,自以爲是,那接下來便是會在心中對她存了芥蒂,可以想見,將來即使宜兒嫁進了寧國公府,有這個心結在,她與華陽郡主這婆媳關係如何還能處的好的?
狠心拒了吧,怕是這事最後傳到華陽郡主耳裡,華陽郡主就是面上不說,也少不得會在心裡對宜兒落下一個心硬如石,刻薄寡恩的印象。
這事左右爲難,宜兒才一面嚴詞拒了齊嬤嬤,另一面又找了這個機會向華陽郡主做了陳情,雖然費力了點,好在看來效果還不差。
宜兒陪着華陽郡主在桂苑直待到了黃昏的時候,才坐了馬車回京,華陽更是直接將人送進了郡主府,又細細的叮囑了一番,才上了馬車回寧國公府去了。
回了淺雲居,宜兒有些疲了,便在軟塌上斜靠了,因着她額頭上還纏了繃帶,一進院子,到將青漓等人給嚇了一跳,連忙抓了銀蓮銀谷問詢了一
番,宜兒也由得她們去,這會子她纔算是得了閒,有功夫去想一想那秋宜的事情了。
人既然是華陽郡主看上的,到時候只怕推是推不掉的,其實將來姜宥如果註定了要納妾收房的話,那納的是誰,收的又是何人,在宜兒想來到沒什麼兩樣,只是那秋宜…….宜兒雖只是匆匆見了一面,不過那話裡的機鋒,宜兒卻有些反感,這人看着確實機靈,怕就是機靈得有些過頭了,她又有華陽郡主這個依仗,到時候只怕還會鬧出什麼事情來,卻是難得消停了。
更何況,今日那齊嬤嬤的事,宜兒開始只以爲是華陽郡主故意設了這麼個局,想看看她這個未來兒媳處事的手段能力的,可是後來心裡忽然在想,若是挑唆齊嬤嬤來找她的不是華陽郡主,而是秋宜呢?
僅僅是一杯金駿眉的濃茶,都能被秋宜直指她與華陽郡主在口味習慣上的大不同,要是連齊嬤嬤的這事情也是秋宜在背後策劃的,那這個看上去明豔動人的小丫鬟,其城府心思就太深沉了點。
宜兒想得頭疼,雖然當初和姜宥定情開始,她就對這些事情有所預見,可是真正臨了頭,她這心裡還是百般的不舒服。
銀谷從進府之後就一直垂着頭,臉上神色黯然,一聲不吭,青漓看在眼裡,雖然奇怪,可是宜兒沒有開口,她也不敢多問,到伍兒熬了蔘湯,端進來的時候,青漓想了想,就攔了伍兒,換銀谷端了,給宜兒送了進去。
銀谷心知青漓是一片好心,遂端了托盤,小心翼翼的進了主屋,在桌上放了,端起碧綠色的玉碗,在宜兒身前跪了,恭敬的遞了上去,小聲道:“小姐中午便沒有吃飯,晚飯也吃得少,這是伍兒熬的蔘湯,小姐先喝一口吧。”
宜兒看了看銀谷,也知道今日將這丫頭晾了半日,對她來說,這懲戒怕也是有些重了,只是有些事情,必須得讓這丫頭自己意識到問題,不狠下心來好好的敲打她一番,只怕今後這樣的事情還會再犯的,遂也沒伸手去接湯碗,只道:“我叫你自己好生想想,你可想明白清楚了?”
銀穀道:“奴婢該死,越了規矩,沒有回過小姐,就擅自放了人進來,奴婢知道錯了,小姐要打要罰,奴婢都心甘情願,只求了小姐,別嫌棄了奴婢,不要奴婢再在身邊侍候了。”
宜兒道:“你想了一下午,就想了這些東西?”
銀谷搖頭道:“小姐寵着奴婢,是奴婢太不知好歹進退了,奴婢知道,小姐生氣,是因爲奴婢耳根子太軟,太不中用了,被人幾句話就說動了心思,竟連基本的禮儀規矩都忘了個乾淨,奴婢……奴婢當真是罪該萬死。”
宜兒嘆了口氣,伸手接了湯碗,道:“你也知道,下個月我就要嫁進寧國公府了,你是我身邊的大丫頭,是要隨我一起去寧國公府的,到時候是什麼情形什麼狀況,我們誰也說不清楚,你這般的慈軟性子,叫我如何放心得了?”
銀谷見宜兒接了碗,到底在心裡鬆了口氣,連忙道:“奴婢以後一
定不會了。”
宜兒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你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心地太軟了,在瞿州府的時候,你要爲那些彭家出來的家奴求情,我許了你自己去處理,你難道都還沒從中悟出些道理出來麼?今日這事,你不說我也知道,定是那齊嬤嬤騮着你,說得她如何如何的可憐,你心裡不忍,就應了她的意,直接將她帶來見我了。你到是一番好心,可你也不想想,你放她來求我,準備是要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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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谷愕然,這纔想起當時宜兒是真的黑了臉,直接讓丫鬟攆了齊嬤嬤出去的,她細細一想,也覺得這事宜兒似乎並不好插手進去求情,可具體要讓她說出個所以然來,她卻緩不過勁來。
宜兒再次嘆了口氣,知道這丫頭心思單純,於這些惡毒的陰私算計一時哪能想得明白,遂道:“你起來吧,下去後再好好想想,以後再有人哭着過來求你,你就多長個心眼,實在拿不準的,過來問我或是去問問你青漓姐姐,別人家一哭你就軟了心,什麼都答應,知道了麼?”
銀谷是點着頭退了下去。
誰知到晚上宜兒梳洗完畢之後,都準備上牀歇息了,銀谷卻從門外是哭着跑了進來,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宜兒面前,嗚咽道:“小姐,你賞奴婢一頓板子吧,或是罵奴婢一頓也行,奴婢真是糊塗透頂,愚笨不堪,現在才知道那嬤嬤,那齊嬤嬤竟然是存了這般惡毒齷齪的心思,奴婢真是該死,還將她巴巴的放到了小姐的面前,讓小姐爲難…….”
話沒說完,這丫頭已是泣不成聲,說不下去了。
因綠芙身子不爽,晚上上夜侍候的是銀鎖,宜兒就示意銀鎖將人扶了起來,道:“你去問過你青漓姐姐了?”
銀谷點了點頭,道:“奴婢真是蠢,要不是青漓姐姐,奴婢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嬤子竟會是存的這般的算計。”
宜兒道:“你想明白就好。”又看了一眼銀鎖,道,“銀鎖的性子和你銀谷姐姐差不了多少,我今兒說的話,你也過來仔細聽聽。”頓了頓,才又道,“下個月我便要嫁去寧國公府,那寧國公府是什麼地方,想必你們都是知道的,那等鐘鳴世家,內裡錯綜複雜,我這郡主府比不了,當日的青湘侯府也比不了。你們是我的人,隨我嫁進寧國公府,一言一行,表的都是我的顏面,別的都還罷了,你們唯一讓我擔心的便是你們心地太過良善,看不得旁人吃苦受罪,你們需要記住,有時候就是要幫人也要分辨清楚人家值不值得你去相幫,別好心辦了壞事,反叫人拿住了把柄,到時候我一個新嫁的媳婦,就是有心想保你們,怕都是有心無力。”
銀谷是明白了今日這事的心思算計,心頭是太過震撼,怎地她就是引了個嬤嬤去見宜兒,到頭來就差點害了宜兒,心頭這會還自責的想撞牆死了算了,對宜兒的這番話就是當真的感同身受,深以爲然。
宜兒看在眼裡,心想歷了這事,若是能讓銀谷意識到這事情的緊促性,便也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