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柏已經轉身離去,卻是輕飄飄來地從身後丟來這麼一句,雖輕,卻是清晰可聞。
憐星漆黑的眸子中卻是閃過欣喜之色,對着朱柏的背影,她猶如自語般的呢喃:“不,父王,是我要感激你,是你將我從皇宮帶去荊州,是你讓我得到了新生,是你讓我有了獲得幸福的機會,你就是我的父王。”
……
周王一家老小已經被李景隆與梅殷順利鎖進了宗人府,全部看押了起來。
朱允炆聞訊,當即大喜,立即召集郭英、黃子澄、齊泰、卓敬、暴昭、新任禮部尚書陳迪和剛入京的方孝孺等人,在武英殿商議如何懲處周王。
朱允炆耍了個心眼,他只召集了一衆全力支持他的大臣,而那些沒有旗幟鮮明站隊的臣子卻沒有召來商議,就連魏國公徐輝祖這幾個先帝的託孤重臣也沒有通知。
這場廷議,看似拉攏了黃子澄與齊泰等人的心,卻也無形之中加劇老臣與新進權貴兩個集團之間的矛盾,也爲君臣之間的離心離德埋下了禍端。
世上沒有不通風的牆,那些個老臣子還把持着偌大的權柄,皇帝的一言一行受到天下人的關注,廷議內容雖然透露不出去,但與會人員名單必定會被這些個老臣掌握,到時別人會如何看待這個新上位的建文皇帝?
朱允炆並沒有考慮到此番廷議的不妥之處,興致勃勃地開口讚道:“諸位愛卿,周王一家已然被曹國公與榮國公拿入宗人府,削藩首戰告捷,這都是諸位卿家的籌謀之功!”
“臣等不敢居功,全是陛下的英明決策!”
諸人衆口一詞,連忙謙謝。
朱允炆高興地擺手道:“諸位愛卿不必自謙,你們的功勞都記在朕的心裡。如今周王府已被徹底拿下,諸位愛卿以爲朕該如何發落?接下來,朝廷又將對付誰!?”
高興過頭的朱允炆居然不再稍作掩飾,連罪名都不羅織,就問下一個該對付藩王是誰。
或許在他的心裡,殿內這些自己親自挑選,都是最最忠於自己的大臣,沒有人會背叛自己吧。
先開口回皇帝話這個事情很有講究,有一套既定的潛規則,簡單點來說,就是一要看地位,二要看資歷。
現在武英殿內地位與資歷最高的無疑便是武定侯郭英,尤其是在先帝的落葬封陵儀式上,遼王公然站隊皇上這邊,誰不知道遼王是郭英的徒弟兼女婿?
武定侯的地位、功勞與這最新的投名狀,都讓他在朱允炆的核心集團當中佔據了最前的位置,只排在李景隆與梅殷之後,可謂是建文朝最顯赫的人物之一。
殿內的雖然大多都是文臣,但是他們都很有默契地看向在場唯一的勳貴郭英,等待着他的出場。
潛規則雖然是如此,但是這世上偏偏有人會無視規則,比如咱們一心爲主的太常寺卿、翰林學士黃子澄黃大人。
在黃大人的心裡,殿內的諸位大人都是跟他一樣忠義,大家都有同一個效忠對象,還有同一件削藩大事要處理,國家大事關乎着大明江山千百代的傳承,刻不容緩!
每一刻鐘,每一時辰都是要珍惜把握的,就像讀書一樣,一寸光陰一寸金啊!
哪怕再讓人說他擅權欺主,他也無所畏懼。因爲自己全是出於公心,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間一久,誰忠誰奸自會顯現。
何況此次周藩被削,黃子澄自認爲也是得益於自己出的主意,功勞不小,朝臣們先前對於自己的誤解應當消失了。
故此,他大步向前,搶在郭英面前開口道:“陛下,曹公國從周王府邸當中搜出龍袍,證據確鑿,此乃謀逆大罪,按律應當滿門抄斬。但,陛下素來以仁孝治理天下,周王是太祖嫡子,又是陛下的親叔父,微臣認爲,可以適用《皇明祖訓》當中的宗室親親之誼,削其王爵,將其一家流徙三千里之外的邊荒之地,看管起來也就是了。”
殿內的諸位大臣見黃子澄還是如此的不知收斂,心中都有些怪異,瞥了郭英一眼,見武定侯一如從前,連眉頭都沒有皺起,也就放下心來。
對於黃子澄的建議朝臣們都是同意的,黃子澄雖然很迂腐,但是精通禮法,處理起來有禮有節,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朱允炆一看諸位大臣的神態,便知黃子澄的辦法可行,便緩緩說道:“黃師傅的辦法很好,陳愛卿,勞煩你草擬聖旨,將周王一家貶爲庶人,周王軟禁於宗人府,其家眷都發配雲南,交由西平侯沐晟嚴加看管!”
郭英終於皺起了眉頭,對於黃子澄的低下情商,他是早就領教過的,可是卻不想新皇也是如此,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殿內那詭異的氣氛。
皇帝是故意無視朝廷的規矩藉以敲打自己,還是跟黃子澄一樣什麼都不懂?難道真是有什麼樣的師傅,便會教出什麼樣的徒弟?
郭英腦中哪還能想什麼削藩的事,他現在考慮的,只是皇帝對郭家的態度。
腦中念頭無數,但始終不敢確定哪一個是對的,他只能保持着微笑的神態,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朱允炆的一舉一動,以證實腦中的各種猜測。
刑部尚書暴昭思量幾遍後,忽然覺得有些不妥,因爲他想起了一個人,那便是舉報人汝南王朱有爋,有罪當罰,有賞自然是該賞,如此纔可體現朝廷的律法威嚴。
這裡頭有一個不能忽視的重要問題,暴昭不知道朱允炆有沒有發現這一點,只能含蓄地提示:“陛下,周王一脈被廢卻是因該,但那汝南王乃首告檢舉之人,也算是對朝廷立下了功勳,陛下應對其嘉獎,以示賞罰公……”
“暴大人此言不妥!”
隊伍最末一人出班開口打斷了暴昭的話,殿內諸人往後瞧去,卻見這人正是前段時間鬧出好大風波,導致前禮部尚書鄭沂致仕的大儒方孝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