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擺了擺手,接着說道:“王府的田地應該足夠再養活一批新住民,縣衙要在三日之內與張讓交割清楚,然後儘快統一調配使用起來。”
寧王府承奉太監張讓與竇嶽等官吏一齊躬身領命。
王田的事情說完以後,朱權又給那老農獎勵了一百畝田地,這下老農歡喜的都有些找不到北了,將一家人都招了出來,對着朱權又是一陣連磕感謝。
這時,張妙珂輕輕扯了朱權一下道:“王爺,你快看。”
朱權擡起頭,頓時一怔,只見周圍的新住民都被老農一家激動地叩拜給吸引了過來,足足有上百人之多,他們聽說眼前的就是寧王夫婦,也都紛紛跪下給朱權兩口子不住地磕頭感激。
朱權心中感動,連忙高聲道:“各位鄉親父老不必這樣,不必這樣,都起來吧!”
即便朱權他們怎麼勸說,怎麼拉扯,也沒有人肯起來,有幾個外族後生更是蹩腳的漢語大聲喊道:“感謝王爺給了我們土地,感謝王爺庇護我們!”
旁邊的竇嶽感嘆道:“王爺給百姓分配田畝固然令人歡喜,但庇護這些奴隸的大勇氣,纔是真正令人佩服之所在。王爺的這個決定,必將讓大寧的實力更上一層樓。”
大明律法是不允許擁有奴隸,嚴禁奴隸買賣的,但大寧畢竟是最前線,與周邊各族多有聯繫,互相影響之下,大寧之內也暗藏了蓄奴之風。
由於大寧的民風彪悍,朱權沒就藩之前,官府的掌控力也低,蓄奴之風屢禁不絕,很多地方的大戶人家都會用收養義子和納妾的辦法,掛羊頭賣狗肉。從外面買來奴隸,把男奴冠上義子的名頭,把女奴弄成小妾的身份,大鑽律法的空子。
朱權對大寧的掌控力加強之後,不懼豪強的反彈,加大了懲罰的力度,出臺了相應的規定來堵住了漏洞,執法更是空前的嚴厲。對於仗着小聰明變相蓄奴隸的,先是警告教育,若再冥頑不靈,則不僅有沒收全部家產的手段,更有殺頭的鐵血手腕在等待着他們。
儘管朱權的手段有些狠辣,但還是得到絕大部分官民士紳的支持,大家都很清楚,蓄養奴隸是最惡劣最壞的一種行爲,是讓社會出現危機的根源所在。
朱權的強硬執法,獲得了廣大官民士紳的支持,而且他們也知道,周邊各地的奴隸聽到風聲後,也會逃往大寧,這對人口相對缺少的大寧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他們已經清楚地認知到,只有人口勞動力的充足,纔是發展的核心動力所在。
至於因爲加強執法而面臨的反擊朱權也有心理準備,在關外永遠是誰的拳頭硬,誰的話語權就大!只要大寧的軍民百姓擁戴自己,只要大寧的兵權還在他的手中,沒有人可以撼動他朱權分毫,他朱權的一切律令都將得到徹底的執行!
對於六號衛城的視察,朱權進行了一個上午,這倒不是朱權特意作秀給百姓看,而是真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來處理,慰問官員、安撫新住民等等。雖然有竇嶽他們具體操辦,但他也想要深入視察一下,出面讓百姓們看到自己,讓他們感覺自己與他們同在。
從六號衛城出來,朱權就接到了關內傳回過來的各項情報,他斜靠在臥榻上,邊翻看邊自語道:“久炎這小子攻佔了江浙,收降了長江水師,好犀利的攻勢。”
張妙珂一邊按着朱權的腦袋給他放鬆,一邊瞅着朱權樣子,笑道:“王爺,你這語氣到底是在爲朝廷而擔心,還是在幸災樂禍啊?”
朱權霍地坐起來,瞪大眼睛看着張妙珂道:“是嗎,你覺得本王在幸災樂禍?這都能感覺到?”
張妙珂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誰不知道你啊,那日朝廷發兵三十萬攻打湖廣的消息傳來,你緊張的跟個什麼似的。現在聽到湘王世子如此戰果,高興地跟個孩子一樣。你瞧瞧你,渾身一聲輕鬆,可沒有一絲一毫擔心朝廷的樣子。”
朱權鄭重其事地點頭道:“看來本王的演技還不太夠,皇帝侄兒的龍椅要坐不住了,本王是應該表現的憂慮一些。你看這個樣子會不會顯得憂心一些?”
說完,朱權臉上表情變幻,瞬間變成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噗哧”張妙珂被朱權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笑了,“得了,我的寧王殿下,就你和朱久炎的關係,別說旁人不信,就算外面伺候的宮人和侍衛都能看出,你從裡到外都透高興。”
“演技不夠,那就不演了。虧得某些人能想得出來,讓李景隆和李增枝帶兵……我拿皇帝侄兒啊,看來馬上就沒皇位坐了。”朱權重新躺回臥榻之上,一臉愜意地品嚐着香茗,繼續翻看奏報:“嗯?楊文移師鬆亭關,這是在防本王啊。”
張妙珂問道:“王爺,朝廷即將失敗。接下來湘王、燕王兩方勢力涿鹿天下,咱們寧王府到時候幫哪一邊?”
朱權微笑道:“愛妃,那你說咱們寧王府該幫哪一邊?”
張妙珂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鄭重道:“這些都是你們男人的事,我不懂。但無論王爺您做什麼決定,我都跟着您。”
朱權凝視着自己的女人,放下奏報,搭着她肩膀,撫摸着她的秀髮問道:“即便身敗名裂,身首異處?”
張妙珂仰起頭盯着朱權的眼睛,堅定地點點頭:“嫁雞隨雞,張妙珂一輩子都是寧王妃,就算身首異處,也心甘情願……”
朱權心情盪漾,緊緊摟住她:“沒有那種可能的,本王跟你開玩笑的。一則咱們寧王府乃是天下強藩,舉足輕重。二則燕王、湘王和本王都是親兄弟,無論誰贏,咱們寧王府仍舊是寧王府,誰能動的了分毫?”
……
原來的湖州知府衙門,如今已經成爲了朱久炎指揮部所在。
寬闊的大堂之內,四方角落之中,火盆燃燒,一股股的暖氣瀰漫,與堂內的熱烈氣氛一齊驅散着冬日的寒冷。
攻下江浙全境,接收朝廷水師之後,朱久炎每日要忙的事情更多了,忙的是不可開交,除了要處理堆積如山的日常事務,每日還要不斷地接見江浙當地的名宿、長老,自然還有商賈,任何上門求見的人,他都是來者不拒,一一接見。
他這麼做,一是爲了江浙的穩定,二也是爲了開通江浙與舟山、寶島的航道。
朱久炎幾乎都忙糊塗了,幸好身邊有肖廣南、楊士奇、傅安三個能人輔助,才能將整個江浙行省的政務處理的條條有理。
大堂裡書吏穿梭不息,朱久炎忙裡抽空稍事休息。
肖廣南、楊士奇、傅安等文官則加班加點地處理制定着江浙日後的發展計劃。
一旁的李天佑、徐忠、何耀祖、李天福、陳瑄、陳佐等武將也知道幫不上忙,他們帶着將領們圍繞沙盤你一言我一語,各抒己見,話題只有一個,如何攻打京城。
當然,研究攻擊計劃並不代表馬上攻打,起碼要等朝廷扣押的人質到手之後,朱久炎纔會開始真正的進攻。江浙佔領的太順利了,現在陳瑄帶領水師投降,大局已定,朱久炎反而不能急了,要放緩進攻的節奏才行。
畢竟手下的兵馬與地盤突然暴增了這麼多,先全力穩固自身才能考慮其他,而且,他即便想馬上按着朱允炆在地上胖揍,也有些力有不逮,京畿地區雖然相較以前是空虛很多,可是還有決死反撲的能力。真要是被欺負得太慘,惹得朱允炆拼命,朱久炎這邊又要穩定江浙又要面對朱允炆的絕死反撲,兵力就顯得不夠了。
朱久炎可沒有忘記北方的那頭猛虎,連蹇義都是燕王的人,他敢掉以輕心嗎?
另外李景隆那個草包在北方還率領着幾十萬官軍,若是此刻的打入京城,李景隆在驚懼之下會不會投降燕王?
而且湖廣外面的另外一個草包李增枝也不得不考慮,可以看不起李增枝,但其手下的三十幾萬兵馬卻萬萬不能看輕。
總之,攻佔領京城的時機還沒到,溫水煮青蛙,慢慢蠶食纔是王道。
開春之後,天氣回暖之時,湘王炮能用的時候,纔是進攻京城的最佳時間,反正朱允炆他們想跑也跑不動。
先穩定江浙、然後交換俘虜、再打通江浙至湖廣、與湘軍主力會師消滅李增枝,才目前應該乾的事情。
現在的朱久炎發現以前的計劃制定的還是有些粗糙,他要是真的打入了京城,天下只會亂得更厲害。因爲朱允炆下臺,誰來當皇帝?他朱久炎若是登基,不僅名不正言不順,更是不孝之舉。
當然要迎老爹朱柏來登基纔對,可朱柏現在身在湖廣,所以迎朱柏來京成爲了朱久炎這邊的首要任務。
如今江浙大局基本已定,雖然還有些偏僻的小縣城僵持着,不願意投降,但是問題不大。
他們只不過是憑着心中的忠義,苟延殘喘而已,湘軍想要全盤接管江浙並不難,最多費點時間。
反正朱久炎這段時間只是擺擺架勢,江浙的環境不比湖廣,湘王府在這裡沒有根基,這裡很複雜,雖然有江浙三司的一衆官員配合權力的交接,但是內部還是有很多隱藏的問題,還需要慢慢穩固。
從陸續往來的公文當中,朱久炎也看出,這些日子他們精心出臺的一些措施,還是卓有成效的。
要贏得江浙百姓的心,不難,就一個先天條件,糧食。
百姓只要見到了糧食就能穩定,而對於湘王府來說,還真的不差糧食,如今的舟山、寶島、澎湖屯田,大有成效,因戰亂而導致的糧食缺口,早已經補上。
而那些因戰火而波及的田地,朱久炎更是出臺了補償法令,無論是哪方兵馬毀壞的田地,湘軍都以等價的銀錢補償。不僅如此,朱久炎還出錢購買農具送給百姓,讓他們能夠儘快恢復生產,趕在下一季度可以播種之前將田地全部修好。
這番措施下來,江浙大地,總算是穩固了下來。
比穩定百姓更最重要的是大量的地方官位置懸空,朱久炎根據東廠的情報,以雷霆之勢,換下了不少官吏,消除一批潛在的隱患,但是這也讓如今的江浙在管理運行方面出現了一個大缺口,不可避免的要出現一些動亂。
這些缺口當然要馬上補上,朱久炎也有辦法,他讓講武堂畢業的優等生去當一地主官,爲了彌補他們施政經驗的不足。
朱久炎還爲他們選拔了一大批有工作經驗的佐官,這些佐官,不是在衙門有過十年以上工作經驗的老吏,便是有聲望、有秀才舉人功名的江浙人。當然,這些精挑細選的佐官,都有江南士族的背景。
這樣江南的士族鄉紳不僅不會反對湘王府,更會不遺餘力地爲湘王府效力,而且也沒有破壞科舉制度,不會遭受士人的反對。
爲了在江南士族中豎立好名聲,朱久炎更是命人請了回鄉養老的鄭沂鄭老夫子出山站臺,有了鄭沂的表態,身爲江南第一家的鄭氏家族當然要全力支持。
鄭氏家族創辦的東明書院又怎能落於人後?東明書院可不是一般的書院,在江浙的能量可大了,懿文太子朱標的老師宋濂曾在此擔任主講一職,連那個有“讀書種子”之稱的方孝儒都曾慕名從海寧遠道來此學習過。
這些年從東明書院畢業的學子,起碼有上萬人,若是放在後世,東明書院連任何一個大學都不比不上,但放在六百年前的今天,東明書院的規模只比大四書院低上一籌而已。
這等規模的書院在江浙就是一個龐然大物,無論是師資力量,還是名氣,都是大明的前列,被江浙士林中人稱爲儒門的一個聖地,每年想要來此求學的人絡繹不絕。
有了東明書院的支持,大量的人才涌現了出來,爲朱久炎所用,江浙各地空缺的官位瞬間得到了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