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成業找到那個雜貨店時已是黃昏時分，出於謹慎起見，他在街對面觀察了很久，發現這個小店是附近唯一有公用電話的地方。他一直等到晚飯時間才走過去，因爲此時正是人少的時候，估計那老闆娘應該有空理自己。他站到小店的窗口，見着一個約四十來歲的婦人，正窩在一旁的小飯桌上吃飯。見他探頭探腦，婦人以爲是顧客，忙放下碗筷站起來。
“買啥呀？”婦人嘴裡還有未下嚥的飯，說話含糊不清。
“噢，你是這的老闆娘？”範成業試探道。
“是啊，咋的啦？”婦人嚥下口裡的飯。
“我跟您打聽個事行嗎？”範成業笑笑，此時已經聽出她正是那個接自己電話的女人。
“沒空沒空，沒看見我正吃着飯呢？瞎攪和什麼呀？”見不是顧客，婦人臉上頓時浮現出不耐煩的情緒。
範成業呆住了，看來沒自己想象中那麼簡單呢。他又觀察了下這個小店，眼角瞥到角落裡的煙櫃，心裡有些明白了。連忙伸手指指：“老闆娘，有中華嗎？”
剛回小飯桌旁的婦人一聽，立即站起身，遞了包中華煙給範成業，臉上也開始轉晴：“我說，年輕人，城裡來的吧？”
範成業邊應答邊把錢遞過去：“恩，是啊，來找個人。”
“喲，找什麼人啊？說說，這不一定我還能幫上忙呢。”婦人討好地說，臉色轉變的如此之快，讓人很是意外，就彷彿剛纔那不是她一般。
“那個，您還記得下午接一電話不？是我打的，我問您這是不是王大媽家。”範成業想盡法子套婦人的話，他必須先知道那個老太太長什麼模樣。
“哦，是你啊？記得，咋了？”婦人明顯沒轉過彎。
“不瞞您說，那個給我打電話的就是我要找的人，是我女朋友的奶奶，老人家不滿意我們來往，一賭氣，離家出走了。我們正找她呢。中午她給我們來電話，讓我們別再登報紙、又貼尋人啓事了，說自己在一姓王的朋友家，讓我們別找她了，所以我才以爲您這是王奶奶家的電話呢，就趕緊撥回來，結果才知道是公用電話，我着急啊，怕老太太又走遠了，就趕緊找過來了。”範成業腦子轉的飛快，旋即想了個理由出來。
“哎喲，那你不早說，要早說了，我肯定告訴你了，還真看不出來呢，老太太一把年紀了，看頭髮都花白了，怎麼跟一小孩似的？要我說啊，沒有拗的過孩子的長輩，有啥事大家坐下來慢慢說就是了，幹啥離家出走啊？瞧把孩子們給急的。唉，不過我說啊，年輕人，你也彆着急，那老太太看着硬朗的很呢，別太擔心啊！”婦人竟然相信了。
“能不擔心嗎？您說我們這做晚輩的，把一老太太給逼的離家出走了，心裡這內疚啊。她出去的時候連件衣服都沒帶，身上估計也沒啥錢，都擔心死了。”範成業鎖緊了眉頭，心裡想着老太太到現在都還沒消息，在婦人看來卻真的是十分擔心的樣子。
“哎呀，擔心啥啊？我看到啦，老太太穿着好衣裳呢，而且乾淨利落的很！估計真的是找着朋友家住着啦，只是不想被你們知道吧。現在想想，這老太太打電話的時候還真是神神秘秘的，說話都捂着聽筒，生怕人聽見似的。”婦人仔細地回憶了一下。
範成業有些着急，天已經漆黑，他卻哈不知道得盤問到什麼時候才能問到詳細，但又不能着急。臉上顯了焦慮的表情來，正想着該怎麼辦時，婦人卻又想起一件事。
“年輕人，我想起來了，這老太太啊，來過幾次！每次都是在我鋪子旁邊轉悠，就今天下午纔打了這個電話，估計也是猶豫了很久啊，要不，下次她來，我幫你留意下？”
“真，真的啊？”一聽這消息，範成業滿腹的不安立即消失。
“那當然是真的，別看我就一小雜貨店，可做人還是要誠實守信的對不？你放心吧，回頭她要是來了，我就幫你留意下，你給留個號碼，我到時候給你打電話。”婦人一臉認真。
“行，那行，這是我名片，您拿着，要是找着老太太了，我一定重謝。”趕緊掏了名片遞過去。
“客氣啥？喲，還是大公司的總經理那？我一看啊就知道你是有錢人家，嘿嘿，那，年輕人，不多買包煙？我這中華可是剛拆封的。”婦人看了下名片，樂壞了。
範成業看看那明顯已有些潮溼的煙，想想，還是買了一包，心裡在暗自笑這婦人的貪心。婦人高興壞了，連說有消息一定給他去電話。
肚子在唱空城計，範成業掏了剛買的煙抽，點燃抽了兩口就發現這煙是假冒的。回頭看一眼仍在窗口朝自己這邊望的婦人，搖搖頭，估計她是知道這煙的真假，所以纔在自己花真煙的錢買了兩包假煙時這麼開心。範成業準備回家，吃飽睡足了再說。結果等了老半天都沒見到一輛出租車。
後面的婦人見狀，試探着問範成業：“年輕人，回城裡呢？這打不到小汽車的，我男人倒是有一輛運貨的小貨車，送你進城不？才五十塊。“
範成業想想一來沒車，二來還拜託着人家事，雖然很反感，但還是應承了下來。
婦人趕緊拿起電話叫人，之後端了一小板凳讓範成業坐着等，說是十來分鐘就過來。範成業坐在小凳子上看來往的人羣，發着呆。
六七分鐘後，端一碗泡麪出來準備推銷給範成業的婦人忽然推了他一把：“年輕人，那不是你要找的老太太嗎？”
範成業順着婦人指的方向望去，見着兩三米之外有個穿着端正的老太太正朝這邊走來，正是滿頭白髮！被小店的燈光一照，顯的閃亮閃亮的。他愣了下，趕緊躲進小雜貨店裡，裝作很緊張的樣子對婦人說：“您看仔細了，我先躲着。”婦人詫異了一下，仍點了點頭。估計心裡在嘀咕，這不是找着親人了嗎？還躲啥？
老太太步伐很文件，的確是個身體很好的老人家，她來到電話機旁，撥了個號碼。
一會，電話似乎通了，老太太問：“是顏家嗎？”
範成業躲的地方正好在放電話的下方角落，所以雖然老太太說的很低，自己仍是聽到了。
“我找你們老太太。”老太太繼續說。
“那什麼時候能回呢？”老太太又問。
“好，那先這樣，謝謝。”老太太掛斷電話，雖然只聽到老太太一方的答話，但範成業已經估摸出正在顏家住着的林豔彤應了些什麼。
老太太付了錢，轉身即走。範成業趕緊跟上。那婦人趕緊一把拉住他：“車還要不？”範成業見她一臉的拜金樣，忽然心裡生出厭惡：“不要了不要了。”伸手掏了張五十塊給她，立即小跑着跟上老太太。
老太太走的快，範成業估摸着怎麼也得先找着她的住處，所以一直保持着不緊不慢的距離跟。所幸街上三三兩兩的人多，老太太專心走着自己的路，到家都沒發覺跟了自己一路的小夥子。
範成業見她進了一老宅子，站在大門口仔細看，發現竟是一處大宅，看來自己猜的沒錯，老人家應該也是家底豐厚的人家。路旁有小孩在玩跳石子，範成業拉住一小女孩問：“小朋友，這是王奶奶家嗎？”
小女孩被打斷遊戲有些不高興，瞥一眼範成業，忿忿道：“幹嘛呢，我這盤又輸了呢。”
範成業忙道歉，遞了張十塊錢給她：“對不起啊，這給你買糖吃，算叔叔跟你道歉。你跟叔叔說，這住着誰啊？”
小女孩見那十塊錢，有些高興了：“劉阿婆啊，你找劉阿婆嗎？”
範成業才知曉老太太姓劉，點點頭，讓她繼續玩，自己到大門口敲起了門。
敲了一會，大門“吱呀”一聲開了，站着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仔細打量了一下他：“找誰？”
範成業忙應：“我找劉奶奶。”
“你是哪的啊？”女孩警覺。
“就說我是顏家的孫女婿。”範成業報了身份。
“等着吧。”女孩聽了，又關上門。範成業聽到她跑向房裡的聲音。
半晌，又聽見她跑出來的聲音，一會，門又開了。
“我奶奶說了，她不認識什麼顏家，你找錯人了。”女孩認真道。
範成業又一次呆住，這回倒好，老太太看來是存心不想被人知道，這連大門都進不去，可怎麼問啊？
“誒，你站着幹嗎？走吧，別在我家大門口呆着了，我奶奶說了，讓你早點回去吧，你找錯人了呢。”女孩見他發呆，又說了句。
範成業只好退開些，眼睜睜地看着她關了大門，自己站在那不知道做什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