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沒可能啊。
在書房裡擺出景音音的各種物件,做出一副他對景音音十分關心的樣子,然後忽悠她她就是景音音,藉此拉攏她,讓她爲國師殿所用。
這個猜測很靠譜啊。
而且,剛剛那傢伙明顯有所保留,他還有沒說完的話。
她是不是景音音,她自己會去求證,不是他說了她就得信。
也不是出於對他的防備她就一個字也不信。
小竹屋的弟子要送顧嬌,被顧嬌拒絕了。
她想一個人靜靜。
她用笨拙的大熊掌推着輪椅快走出紫竹林時,在紫竹林外等候許久的蕭珩快步走了過來。
“我來。”蕭珩說。
“哦。”顧嬌鬆手,將自己的一雙大熊掌拿回來放在了腿上。
她剛剛出來只顧着想事,忘記了拿傘。
太陽好烈,照得她眼睛疼。
忽然,頭頂光線一暗,赫然是蕭珩在她頭頂撐開了一把油紙傘。
蕭珩輕聲道:“師孃說過,你的眼睛這幾日可能會有點畏光。”
顧嬌的心暖暖的。
相公真貼心。
她伸手去拿傘:“我自己打,你推輪椅就好。”
蕭珩拒絕了她的手:“我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顧嬌想到適才壓着他時感受到的年輕而又充滿力量的軀體,確實不如最初那般單薄。
“你是不是揹着我偷偷鍛鍊了?”不僅有腹肌,還有小胸肌,手臂上也有線條流暢的肌理,並不誇張,緊實得恰到好處。
蕭珩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從容不迫,絲毫不費勁的樣子:“怎麼可能?我念書的時間都不夠。”
輪椅真重,一隻手果然吃力。
但不能讓媳婦兒看出來我不行。
男人不能不行!
——從今晚開始,每晚多加一個時辰的鍛鍊!
……
蕭珩使出了洪荒之力將顧嬌推回麒麟殿,剛到門口,便與從裡頭出來的安國公、景二爺不期而遇。
顧嬌昏迷的這幾日,安國公每日都會前來探望。
顧嬌是他義子的事早已人盡皆知,他倒是不必遮遮掩掩的,另外順帶着也能探望探望太女,只是得謹慎些。
畢竟他與太女湊一塊兒,就是一波軒轅家的餘孽。
他剛和太女打完招呼,聽說顧嬌醒了出來溜達了,他迫不及待想過來找找。
他運氣還算不錯。
景二爺驚訝道:“你們回來啦,我大哥正要去找六郎呢!咦?六郎,你怎麼也坐輪椅了?”
顧嬌哦了一聲:“我……”
蕭珩唯恐她又說出什麼虎狼之詞,忙道:“六郎剛醒,身體還很虛弱,加上天氣又這麼熱,走太多路容易中暑。”
“倒也是。”景二爺接受了這個說辭。
安國公關切的目光落在顧嬌的身上,指尖蘸了扶手上的溼布盤,在扶手上寫道:“你、感、覺、怎、麼、樣?”
景二爺看了看安國公的字,對顧嬌道:“我大哥問你感覺怎麼樣?”
顧嬌道:“我挺好的。”
安國公繼續寫道:“眼、睛、還、疼、嗎?”
還有一點疼,但顧嬌不想讓安國公擔心,她說道:“不疼了。”
“進屋說話吧。”蕭珩道,“這裡熱。”
幾人去了顧嬌的屋子。
蕭珩看出顧嬌有話想和安國公說,他小事上可以醋吃到飛起,大事上還是不會胡攪蠻纏的。
他對景二爺道:“小姨父,我這裡有些書要還去藏書閣,你陪我一起吧。”
景二爺看了眼烈到能把人烤化的太陽,輕咳一聲道:“我想陪大哥。”
安國公:不,你不想。
景二爺最終還是被蕭珩拽走了,蕭珩從藏書閣借的書是真多,夠景二爺搬好幾趟了。
“爲什麼是我搬?”景二爺看着兩手空空的蕭珩,一臉幽怨。
蕭珩嘆氣:“哎呀,我是病秧子啊,手無縛雞之力,哪像小姨父你威武雄壯?別說是搬幾本書,讓你搬一座山你也是搬得動的。”
景二爺:“你還挺實事求是。”
蕭珩:“……”
蕭珩與景二爺離開後,屋子裡只剩下顧嬌與安國公。
原本小淨空是在的,不過蕭珩去找顧嬌之前把熟睡的小傢伙抱去上官燕那邊了。
下午的風沒有一絲涼意,整座麒麟殿都宛若一個被烈日炙烤的大蒸籠,屋內放了冰塊也無濟於事。
但神奇的是,兩個的心都很靜。
這是一種很舒適的相處。
爲方便二人交流,顧嬌的輪椅就挨着安國公的右側,安國公寫什麼,她都能清楚看見。
安國公指尖蘸了水,寫道:“你好像有話對我說。”
顧嬌沒有否認,她剛決定去查證景音音的事,安國公便上門了,怎麼看自己都不該錯過這個機會。
她扭頭看向安國公俊逸的側臉,問道:“能和我說說景音音的事嗎?”
安國公身體無法動彈,但他的眼睛能眨。
顧嬌看見他的睫羽微微顫動了一下,應當是有些驚訝。
可就算心裡驚訝,他也沒問顧嬌“你爲什麼突然打聽音音的事”,他毫無保留地信任着顧嬌,願意滿足她的一切好奇,不去質疑她是否另有目的。
他寫道:“你想知道音音的什麼事?”
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思念是無限的,有關音音的事,如果不分類他能事無鉅細地講上三天三夜。
是啊,從哪裡開始瞭解呢?
先……智商吧。
“音音聰明嗎?”顧嬌問。
“當然。”安國公一邊寫,一邊露出了無比驕傲的神色,“音音是世上最聰明的孩子。”
顧嬌剛唸完。
“胡說!”景二爺的腦袋忽然從窗外長了出來,這是一個搬書搬到一半就偷懶折回來的傢伙,“音音兩歲了還不會說話!笨死啦!”
安國公氣得渾身發抖,威武霸氣地寫道:“明明一歲七個月又十三天就會喊娘了!”
顧嬌:“……”
果然情人眼裡出西施,爹媽眼裡出天才啊。
安國公接着寫道:“你別聽他的,音音很聰明,只是開竅晚,開竅後就能背很多詩了,同齡的孩子沒人背得過她。”
所以這是比過嗎?
這怎麼也不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啊。
她那麼討厭背詩,記住了也不會從嘴裡背出來。
顧嬌腦補了一段擁有成人智商的自己搖頭晃腦、奶聲奶氣和一排小屁孩比賽背詩的場景,雷得身子都抖了一下!
這絕不是她!
“音音……和爹孃關係親近嗎?”不知不覺間,顧嬌省略了景音音的姓氏。
“很親近。”安國公提到女兒,眼神柔和又寵溺,“她很粘我和她娘,我們去哪裡她都跟着,讓她自己睡,她不肯,總是抱着自己的小枕頭半夜偷偷爬上我們的牀。”
顧嬌又腦補了一段自己奶唧唧地說“我的牀說它今天不想被我睡”,然後屁顛屁顛跑去安國公夫婦的屋子,將圓滾滾的自己摔上安國公夫婦牀鋪的畫面。
這麼幼稚的行爲,纔不可能是她!
顧嬌清了清嗓子:“她……不太喜歡說話吧?也很少叫爹孃。”
安國公寫道:“沒有,音音很喜歡說話的,成天將爹孃掛在嘴邊。”
“孃親,吃!”
“爹爹,抱!”
“音音還不想睡,要一個親親才能睡。”
“可是音音這麼可愛,誰會捨得拒絕她呢?”
奶唧唧,歪歪頭,萌萌噠!
顧嬌的雞皮疙瘩都出來了,爲什麼腦子裡的畫面這麼清晰?
她就腦補一下,不用這麼高清吧?
安國公在扶手上寫道:“我和音音的娘一直都覺得,能夠擁有音音是上天對我們最大的恩賜。”
顧嬌看着扶手上的字,忽然就沉默了。
被安國公與軒轅紫疼愛着長大,一定是很幸福的事吧。
“姓顧的!把你女兒接走!我不想再看見她!”
“媽媽……”
“我不要你了!不要再叫我媽媽!”
“媽媽,媽媽……我聽話……我不哭了……我不吃東西了……你開開門……媽媽……媽媽我好冷……這裡好黑……我害怕……媽媽……”
這纔是她的幼年。
是永遠都等不來救贖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