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把你的名字、年齡和家庭住址告訴我們。”
“先生,你的身份證在哪裡?”
“先生,車禍的經過,你能告訴我們嗎?”
“先生,請你配合我們交警的工作,好嗎?”
“先生……喂,先生……”
躺在救護車裡,陳諾瞪着眼,一言不發。無論那兩名交警如何詢問,他都置若罔聞,直到兩個女護士用擔架把他擡下車。
“你知道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嗎?”似乎從漫長的胡思亂想中清醒過來了,陳諾忽然開口問道。
這個才十八、九歲的女護士怔了一怔,答道:“聽說過。”
陳諾心中一喜:既然這個世界裡有過北京奧運會,想必還是原來的世界,不是什麼平行空間。只是自己身上發生的事太過詭異,如果說出去,恐怕科研機構會爲之瘋狂,自己就永無寧日了,指不定還會被送去實驗室當小白鼠來着。因此,在搞清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身份之前,他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交警的,剛纔只能裝癡扮傻。
鬆了一口大氣的陳諾,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容,一翻身就下了擔架,說道:“我身體沒事了,我要回家。”
“哎,你不能走,必須接受檢查,聽說你被車撞飛了幾米遠,怎麼可能沒事呢?”一個剛從救護車上下來的女醫生急了。
“我記不清了,當時她應該是剎了車,我可能是用手撐在她車頭上,往後面跳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爲什麼這麼強悍,陳諾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得很低調地隨口編了一句。
“那剛纔交警問你話,你爲什麼不回答?我看這是典型的腦震盪。”女醫生狐疑地打量着靠着車門站立着的陳諾,似乎懷疑他會隨時倒下去。
“我也不知道,你們說的事情,我都想不起來了,我腦子很亂,一片空白。”陳諾看了看正撓頭的兩位交警,臉上露出了一絲誠懇的歉意。
“那你的家在什麼地方?”
“家?好象……在金沙市。”
“這裡就是金沙市!我問你,哪條街,多少號?”
“我不知道。”
“還不就是腦震盪?典型的近事遺忘、記憶丟失!先住院檢查一下吧,看看有沒有撞傷內臟。”女醫生得意地笑了笑,扭頭對護士說道,“你們把他擡進去,先做一個全面檢查,然後掛幾瓶藥水,好好搶救一下。”
“檢查一下可以,不過我真的沒事,不用打針了。”陳諾抗議道。說來也怪,他前世雖然是個外科醫生,卻最害怕別人給他打針。
“先生,你臉上還流着血呢,總得消炎吧。躺下躺下,別亂動!”女醫生不容置疑地揮了揮手,象哄孩子一樣地說道。
“爲什麼你們都叫我先生?叫同志不行嗎?”躺在擔架裡的陳諾,總覺得“先生”這個詞很有些彆扭。
“同志?”兩個女護士對望一眼,似乎都被嚇了一跳。
半晌,一個女護士努了努嘴,說道:“看來你真是忘了很多事,瞧,現在只有那種人纔有資格叫同志。”
順着護士示意的方向望過去,兩個相互摟抱着的平頭青年進入了陳諾的視線,讓他哭笑不得。
“那政府報告裡呢,怎麼稱呼?”陳諾記得“同志”這個詞雖在民間廣泛流傳,但官方媒體和文件是基本不理會這個詞的引申含義的。
“官方?他們也怕被人笑話嘛,五年前就一律改叫先生們、女士們了。”女護士看着陳諾的眼光,就象在看着一個“火星人”。
陳諾苦笑一聲,終於閉嘴了。
後來他才知道:事實上,二十年過去後,不但“同志”正式變質了,“小姐”這個詞也終於正式退出了大家閨秀的舞臺,先生、女士成爲主流,這也算和國際接軌了。
…………
“你們幹什麼?這有沒有輻射?我不進去!”陳諾死死地抓着兩根金屬桿子,大叫道。
女護士把他擡到了一個類似於火車站行李檢查儀的機器前,把擔架往裡一塞。陳諾眼見自己即將成爲“過機檢查”的貨物,死活不幹,張開雙臂撈住了兩根金屬桿。
“鬆手,鬆手,別把儀器弄壞了!”女醫生使勁地掰着陳諾的手指,心疼地叫道,“這是幾千萬的全身檢查儀,高級貨!白癡,弄壞了你賠得起嗎?”
陳諾立即停止了反抗,看了看被他捏扁了一些的金屬桿,有些心虛,也有些詫異:這兩根金屬桿雖然是空心的,但幾乎有擀麪杖那麼粗,怎麼這麼不中用,捏兩下就會變形?
“真的捏壞了?”陳諾鬆開手後,女醫生仔細看了幾眼金屬桿,頓時大驚失色地看了兩眼陳諾,疑惑地問道,“你練過功夫?鷹爪功還是鐵沙掌?”
“可能是這杆子質量太差了吧……”陳諾心虛地說道。
“記在賬上,一會讓器材公司來估算損失。”女醫生愣了好一會,才黑着臉,氣呼呼地對護士說道,“估計至少要賠個二十萬才行。”
就扁了一點兒,竟這麼黑心地想讓我賠二十萬,嚇唬我是吧?
陳諾愣了愣,忽然有些詫異地對女醫生說道:“咦,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眼熟啊?”
“嗯?”女醫生怔住了。
陳諾皺着眉頭努力地思索着,然後臉上慢慢地浮現出欣喜之色,驚叫道:“表妹!”
“表妹?誰是你表妹?”女醫生的臉頓時由黑轉綠了。
“表妹,真的是你啊!”陳諾就差在女醫生臉上充滿憐愛地掐上一把了,“瞧我這記心,瞧我闖的這禍……唉,不好意思,這次恐怕又要你幫我墊付了。”
“墊付?喂,你到底在說什麼?”女醫生臉上的神情,就象見了鬼似的。
“你不記得我了?”陳諾滿臉詫異地說道,“我想起來了,上週我們還在一起吃過飯的……我剛纔腦子有些迷糊,現在才認出你來,你真是幫了我很多次的表妹。哎,我姑媽還好吧?好一陣沒見到她了。”
“喂,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啊,怎麼胡攪蠻纏的?”聽陳諾越說越象,女醫生這回真有些急了。
“宋醫生,他出車禍後,這裡有點問題了,你可別讓他纏上了。”女護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些同情地小聲說道。
“快讓他檢查,我有點事出去一下。”女醫生叫宋靈竹,聽到這句話,當即有些慌神,趕緊溜了出去。
要是被這個“表哥”給賴上,這筆賠償金說不清楚還是小事,恐怕他下半輩子就指望自己照顧了……
“大叔,別鬧了,快做檢查吧。”剛剛趕來的綠髮少女哭喪着臉說道,“進去之後,你別再弄壞東西了,這個儀器真的有點貴,金沙市就這麼一臺。”
在綠髮少女和女護士的溫言勸說下,陳諾終於配合起來。傳送帶把他緩緩帶入一個黑暗的空間,四周有藍色、綠色和紅色的光芒不斷地閃爍着,就象一個奇異的隧道,陳諾在裡面緩緩地被傳送着,眼前閃過迷離的燈光,就象身處在一個外星空間。
二十年了……醫學檢測設備發達到這個程度了……陳諾好奇地四處打量着,雖然什麼也看不明白。
只過了三分多鐘,陳諾就被傳送出來了,而相應的全身檢查報告也從儀器終端出來了,整齊地碼成一疊。
“真沒事?就只有一點腦震盪,外加多處肌肉和軟組織急性挫傷?奇蹟啊!難道你信過什麼哥?”宋靈竹終於沒能忍住好奇心,又溜了回來,她快速地翻閱着那疊報告,滿臉驚奇地感嘆着。
這年頭,也有什麼哥嗎?陳諾一頭霧水地想着。
“謝天謝地!”綠髮少女拍着胸脯,興奮地說了一聲,終於放下心來。如果陳諾被撞成重傷,她是要負刑事責任的,而現在,也就是賠點錢的事了。
“你才19歲?”綠髮少女湊到宋醫生身旁看了看那些報告,忽然好奇地瞥了陳諾一眼,嘟囔道,“怎麼長得這麼老啊?”
“骨齡鑑定是不會錯的,準確地說,他是19.5歲。只是……19歲的人,怎麼會有這麼長、這麼密的鬍子?這不符合發育規律……”宋靈竹也好奇地打量着陳諾,有些懷疑地說道。
蒼天啊,我才19歲?陳諾摸着自己臉上的長鬚,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在前世,他是個29歲的“準中年人”,妻子方晴26歲,女兒陳怡佳3歲。現在20年過去了,推算起來,自己的父母都已年過古稀,妻子已經46歲了,年近半百,女兒也滿了23歲,長大成人了。在綠髮少女叫他“大叔”後,他在汽車後視鏡裡看到了自己的相貌,也認爲自己是個“大叔”,心裡倒是鬆了口氣:這樣就有可能和妻子再續情緣了,雙方年齡估計相差並不大。
但這個該死的骨齡鑑定,一下子把這個夢給打碎了。現在自己只有19歲,一下子被時間之手減去了10歲,變得比自己的女兒年齡還小4歲,NND,這算怎麼回事?太荒唐了!
骨齡鑑定,在前世也是有的,不過顯然是單獨檢測的,不是包含在什麼全身檢查儀中的,也不可能這麼快就能鑑定出來,而且通常會有正負一歲的鑑定出入,不會象現在這麼準確,看來現在的醫學果然更發達了。因此,作爲曾經的一名醫生,陳諾並不懷疑這個鑑定結論。
“把指紋和視網膜數據傳到網上去,在數據中心幫他查一下身份資料,然後通知他的家人來醫院照顧。”宋靈竹對一個女護士吩咐了一句。
“家人?”陳諾心中一凜,頓時從混亂中清醒過來。
在這個世上,自己這副奪舍而來的身體,應該是還有家人的,至少是有父母的,雖然自己並不認識。
今後,自己該如何去面對這種混亂的關係?
比如,自己以後也許就將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了,難道讓他們湊成一桌打麻將?
蒼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