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的夜,清純而寧靜。
大地上錯落的燈火,與天空中點點的繁星遙相呼應,形成了一副人間至美的畫卷。
世人皆是如此,只看到遠處風景的瑰麗,卻往往忽視了身邊潛藏的絕美。而待失去之後纔會知道,自己曾經擁有的是多麼珍貴。
遙望着窗外樸素的夜色,秦一白卻感受到了一種至純的美。這種美,也許正是他心靈迴歸的點綴。
撫摸着姐姐爲他洗好的唯一一套運動衣褲,那種淡淡的肥皂清香以及溫馨的味道,秦一白只感覺比曾經那些動輒成千上萬的衣物要舒適的多。
此時已是四月天,天氣雖然漸暖,但山村的夜裡依然有些涼意。三兩下脫去不知穿了幾天的內衣後,正打算睡覺的秦一白,眼光不經意間從掛在牆上的鏡中掃過,胸口上的一些異樣隨之躍入了他的眼簾。而在仔細查看之下,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竟在一瞬間席捲了他的全身。心頭如被一把鋼錐穿透般,蔓延着一種冰冷的痛。
蹣跚的倚在牀邊喘息了半天之後,掙扎着手扶牆壁,秦一白才又重新站到了鏡前。胸口處,一左一右,那兩幅微微凸起的肉色圖案,就這麼栩栩如生的映入了他的眼中,看它們未經一絲雕琢的形態,就彷如天然生長的一般。
可秦一白卻分明知道,他的胸前根本就從未有過如此的印記。而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兩個圖案正是前世被害前,在燕城古玩街中,那歪稽道士隨古硯一起贈他的兩件飾品。左胸正是那個扁圓吊墜之形,而右胸則是那把小巧的斧頭之狀。
此時,他還清晰的記得那老道爲他算命的批語:玄武飛天,五鬼絕煞,陰陽顛倒,再死再生!
好一個再死再生!我現在豈不就是再生麼?
難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人爲所操控的麼?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未免太恐怖了一些。那就證明,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秦一白從來都沒有擺脫出某種不可知力量的控制,而秦一白所驚懼的也正是如此。
想到這裡,呼呼的喘着粗氣的秦一白,強壓着心靈的顫抖,慢慢的後退中,一屁股無力的坐在了牀邊,滿臉的不甘和怨憤。
夜已漸深,便連夜生活中喊叫的最兇的蛐蟲也已進入了夢鄉。秦一白的心頭如被壓上了一塊千斤巨石,沉重的感覺使得他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
到底是誰有這種鬼神莫測的手段,竟能擁有操控寰宇的力量,讓人脫離時空的控制而回到過去?在人家的眼中,恐怕自己連螻蟻也不如,他又爲什麼要大費周章的在自己胸前印上如此記號呢?
久思之後也沒有任何頭緒的秦一白,手扶着胸前的兩幅圖案,竟在昏昏沉沉中進入了夢鄉。
俗話說夢隨心動,心有悸動則必定異夢相隨。
飄飄忽忽中,秦一白只覺自己來到了一片光怪陸離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人孤單的行走在一片近於透明的大地上,天空中幾百顆金色的大星飛旋盤繞,交織出一道道奇詭的曲線。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着,陪伴他的,只有那亙古而在的孤獨。彷彿這奇異的天地間只有他一人孤寂而行,這種孤獨的折磨簡直比失去生命的威脅還要難以忍受。
忽然,一陣低聲的吟唱在秦一白的耳邊想起,就像有人不停的在低聲訴說着一些離奇的詞句。此情此景,秦一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只一時間卻想不起在何時何地竟有過相同的遭遇。
一道虛幻的人影,隨着低聲的吟唱緩緩的顯現在空中,一雙深邃而飽含智慧的眼睛,就這樣祥和的俯視着下方的秦一白,便如看着自己的親人。
這祥和的目光彷如母親溫暖的懷抱,使得秦一白那顆不安的心轉瞬間便已安定下來,再也不復初時的恐慌。
低聲的吟唱仍在不停的響起,但此時在秦一白的感覺中,好像這聲音只在不停的重複着一個單純的音節,傳遞着一種獨特的寓意。
漸漸的,隨着這音節的不斷重複,秦一白的意識也在不停的模仿着。突然間,一個一摸一樣的音節從秦一白口中傳出,在這寂靜的時空中顯得聲如雷鳴。
天上的虛幻人影聞聽了秦一白髮出的聲音後,虛幻的臉上好像微微的一笑,衝着秦一白髮出了一個同樣的音節,而這音節被秦一白的意識接收後,一件玄之又玄的奇事卻已在他的腦海中產生,因爲忽然間,秦一白好像一下子便明白了這音節的真正含義。
而秦一白卻覺得無比的詫異,不可思議下又試着重複了一遍那個音節。
“兄弟?”
“是的,兄弟!”空中人影肯定的回答道,同時雙手扶着胸口,又說道:
“不要擔心!”
而秦一白聽他說出此話,卻是心頭一震,‘不要擔心’,什麼意思?難道是我胸口的圖案麼?隨即再看空中時,只見那道虛幻的人影正在微微的點頭。
“你是誰?難道我經歷的一切都是你控制的嗎?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此刻的秦一白,心底卻是翻起了狂濤怒浪,憤怒、怨恨,統統的泛濫起來,但這其中卻沒有一絲的恐懼。
誰知那人聽了秦一白這番歇斯底里的狂呼後,只是輕輕的擺了擺手,卻再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隨後身形一動,竟是在空中做起操來。沒錯,在秦一白看來,這人的行爲就與廣播體操一樣,只是大多的動作看起來更加的詭異,常人根本無法做到。
就這樣,那人不斷的重複着這一段看似體操的動作,而秦一白便如觀衆一般在下邊觀看着,幾次不耐下出聲詢問,卻沒有得到這人哪怕一丁點的迴應。無奈下,他也只有選擇沉默。
終於,空中之人做完了最後一個動作,看了秦一白一眼後,轉身便已向天邊逸去,只留下焦急不已的秦一白揮舞着雙手,在這奇異的天地中大聲的呼喊着,“回來!你別走啊!”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同時傳來的還有秦曉瑩那擔憂的叫喊聲。
“小弟!小弟!喊什麼呢?還不快點起來,還要趕車呢!”
此時的秦一白,已完全的清醒過來。看着依然停留在空中的兩條手臂,不由的暗自苦笑,心道:媽媽的,這也太詭異了!再這樣下去,自己非魔怔了不行。
趕緊回答了姐姐一聲,一挺身已是坐起身來。同時,腦中也是回想起了昨日清醒之前的夢境。在齊東來所化厲鬼出現之前,那種低聲的吟唱與剛纔夢中完全一模一樣,怪不得自己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一邊穿戴着衣褲,一邊回憶着夢中那人的一言一行。
“既然說什麼不要擔心,那爲什麼不露真面,行爲又那麼古怪,難道是玩兒藏貓貓麼?真是的!”
心中如此想着,秦一白卻是早已把衣褲穿戴完畢。而令人奇怪的是,在這怪夢之後,他昨夜那種沉重的精神壓力竟是一掃而光,再也沒有一絲驚懼。
而或許連秦一白自己現在也沒有意識到,他竟是把那夢境當做了一種理所當然的存在,沒有哪怕一丁點兒的懷疑它的真實性。
這,纔是真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