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十一皇子身染天花的消息還是一陣風一般,一夜之間刮到大佑各地,加之之前神道預言,現在幾乎無人不信十一皇子爲那預言中的魔物。

若僅僅是十一皇子染上天花便是罷了,竟是有好幾處爆發了天花疫病。雖說天花在大佑從未曾斷過,每一任皇帝都爲這無法治理的天災弄得焦頭爛額,皇孫貴族因染天花死去也有跡可循。可偏偏在這節骨眼上爆發,雖說蔓延並沒那麼快,感染人數也並不多,卻也讓人膽戰心驚又聯想其他。

天花,從古至今都是能讓無數人喪命的惡疾,傳染性極強,無藥可醫。就算能挺過去,面上留滿麻子,也無顏見人。

十一皇子不過是個孩童,最容易因爲天花引起的併發症而死去,十有八=九是活不了。就算這流言蜚語能夠被化解,可一個面容被毀,甚至有可能性命堪憂的小皇子又如何能夠繼承大統?若別無選擇興許還有可能,可朝中還有個風頭正勁的六皇子,就算是明帝清醒立十一皇子爲太子,也無濟於事。

六皇子能迅速將被打散的勢力建起來,背後自是有人力挺。從前被壓制在各處的藩王蠢蠢欲動,雖說這些年這些藩王勢力被削弱,可底子依然還在。原本兩方還能打個平手,勝負上不可確定,可十一皇子染上天花,如今連人能否保住都不知,何況說是爭位子。

就算還有十三王爺,也名不正言不順,哪怕是六皇子倒了,十三王爺也難以繼承大位。朝中可還有身份不顯的皇子在,到時候必是會有不少大臣反對聲討,舉步艱難。

“十一皇子怎麼突然得了天花?什麼病不好非是這個?而且還與那妖道說的時間剛好吻合,未免太巧了!”趙清河雖是穿越過來,從前就搖搖欲墜的無神論觀點更是動搖,但是這時候也忍不住說一句這不科學。

不管自己身世多離奇,趙清河篤定那什麼狗屁道士是在胡言亂語。可是偏偏這時候染了病,還是無法查到六皇子頭上的天花,他也不得嘆息這一切實在太巧了。

若說六皇子使了計策讓十一皇子染上天花,趙清河是不大相信的。天花病毒被視若恐怖的惡魔,極爲容易感染,一個弄不好整個後宮整個京城都有危險。且這世識之不清,更無人能治,也不知如何阻擋,不六皇子大可能會動用這麼危險的手法。

天花,就算是醫術比現世發達許多的前世,那也是沒有有效的治療方式,只能靠接種天花疫苗來預防,是人類歷史上最恐怖的疾病之一,曾經奪取過無數人的性命。

常廷昭擰眉,臉色暗沉。“這一招甚是毒辣。”

趙清河狠狠拍桌,“若真是六皇子使計,未免太喪心病狂。一般下毒不過害一個,這個要是鬧不好可是會死一大羣人。”

常廷昭握住趙清河拍紅的手,“此事來得蹊蹺,只怕沒這麼簡單。我已經命人入宮探聽消息,你先莫要着急。”

趙清河點了點頭,“嗯,爲今之計是想好對策,不能讓人趁虛而入。”

探子很快回報,如今嚴妃已經帶着十一皇子迅速撤離後宮,搬到京郊行宮。這般一來坐實了十一皇子感染天花的消息,朝中上下風起雲涌,原本就不大堅定之人,一夜之間都倒戈了。

而晚膳的時候,氣氛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若說之前馮側夫人一系還尚且含蓄,如今臉上的喜氣都赤=裸裸的擺在面上。話語間也透着賀家又要崛起之意,露骨的暗示常廷昭選錯了人。

而晚膳過後,國公爺將常廷昭和常廷恩召到書房,一開口就明確表示他們常家要支持六皇子。

常廷昭早有預料,語氣淡淡道:“父親,牆頭草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定國公雖心底怒氣盛,卻也壓制下來,“及時補救未嘗不可。”

常廷昭冷笑,“如何補償?莫非是讓馮側室扶正,將常廷輝立爲世子?”

定國公這下憋不住火氣,怒道:“放肆!他是你大哥,直喚其名是想要作甚。”

常廷昭望向一邊的常廷恩,“我只有一個母親,也只有一個哥哥。”

馮側夫人一旦被扶爲正室,兩兄弟就要喚其爲母親。

常廷恩對着常廷昭微微一笑,經過這些日子的休養,如今面色紅潤不少。雖然依然瘦弱,仍能瞧得出身子骨不大好,卻也比從前好了許多。

定國公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的怒火,早不知在什麼時候,他就已經管不了這個最出色的兒子。原本以爲同意他與趙清河的婚事會緩和兩人關係,沒想到越發劍拔弩張。

定國公不再與他多說,直接望向常廷恩,“老二,你是幾個兄弟中最聰穎的,勸勸你這頑固不化的弟弟。如今十一皇子與皇位已經無緣,放眼整個大佑也就六皇子有資格繼承大位。若此時還冥頑不靈,以後必會招來滅頂之災。”

“父親,落棋不悔。”常廷恩面上依然溫和,他從小體弱,自是不會像常廷昭一般張揚,可話語裡透着堅定。

定國公沒想到常廷恩也會這般固執,怒道:“你們是想讓整個常家毀於一旦嗎!”

常廷昭冷笑道:“好似這般做就不會被毀掉一般,六皇子容得下我常家那纔是太陽打西邊出來。與西戎作戰的時候,如此危機時刻都能使手段想要將我置於死地,若真登上那位置,天下太平之事,只會手段更加狠毒。”

定國公擰眉,“有你大哥在,不會如此。”

常廷昭嗤笑,重複的話語懶得再說,頭側到一邊。

定國公眉頭皺得更緊,這般態度讓他對常廷昭更加不喜。

常廷恩搖頭嘆道:“四弟,休得無禮。父親,六皇子這麼快崛起,必是聯合了各地藩王,這於我們整個常家都無益處。”

藩王雖然現在勢力比起從前已是不顯,又被壓制他方,卻也依然是猛虎。與虎謀皮,實在危險。六皇子爲了大位,不顧祖宗定下的規矩,僅憑這一點就不能支持。就算那些藩王不會有何心思,可至少於他們常家卻將會面臨一場腥風血雨。那些藩王爲何乖乖放棄京中榮華跑到那些貧寒荒涼之地,這其中可是有常家大功勞,那些藩王可是恨死了他們常家。到了那個時候,六皇子真的會保他們常家?不會趁勢奪走兵權?

“這事爲父自有主張,無需擔憂。”

常廷昭覺得這話十分刺耳,也確定他必定是定國公的種,這些話他也常說。常廷昭自我檢討,以後一定要控制言語。

這也不怪常廷昭,從小他最是崇拜定國公,那時候的定國公威風凜凜,原本孩子就容易視自己的父親爲最偉大的英雄,常廷昭更是如此。所以無形中會學習定國公的言語、行爲,直至後來發現自己的父親原來沒有那麼英明神武,甚至因爲他的一些作爲使得他們哥倆陷入困境,這樣的崇拜才淡弱了下去,而心中的失望越來越濃。

常廷昭也不想如此,孝道根深蒂固,可事關他和哥哥的性命的時候,他距離自己的父親也越來越遠。

常廷昭深吸一口氣,心中落寞,“父親,事已至此,還是分家吧。”

定國公大怒,狠狠在桌子上一拍,桌子直接變成了兩半,可知其中怒意多盛。“你們當我死了嗎!定國公顫抖着手指指着兩人,“逆子!逆子!這般說話是要活活誅爲父的心嗎?!”

常廷恩噗通直接跪在地上,表情甚是淒涼,“父親,還請給孩兒和四弟一條活路。”

常廷昭被常廷恩拉着,也跪到了地上,“父親,孩兒剛娶了媳婦不想死,哥哥剛養好了身子終於有機會看世間繁華,更不能死。”

“你……你們……”

“父親,孩兒皮糙肉厚能扛得住,可清河和哥哥卻經不起。從前是命大,如今孩兒不想再賭了。”

常廷昭每一個字好像刀子在狠狠颳着定國公的心,踉蹌幾步跌到椅子上,眼睛怒瞪二人,手放在胸口大喘氣。

常廷恩磕頭,“父親,孩兒不孝,還請父親成全。”

常廷昭見常廷恩額頭上泛紅,趕緊攔住,“哥,你這是在幹嗎!你身子骨不好,要磕也是我來。”

說罷,常廷昭狠狠在地上磕了幾下,頓時血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定國公怒喝,“停下!你們這是在逼爲父嗎?”

“孩兒不敢,狼口脫險是孩兒命大,孩兒只是不想也不敢再來一次,更不想這次還要帶上大哥。”

常廷恩也道:“娘讓我好好照顧四弟,這些年因爲身子骨不好一直沒有做到,甚至還讓四弟爲我擔憂,唯有這次可以盡心。還請父親看在孃的份上,成全孩兒。”

定國公閉上眼,想起從前總總,整個人好像老了十歲,半響才幽幽開口,“你們大了,爲父管不住了。爲父也是爲你們着想,若是沒有老大的庇佑,你們是必死無疑。”

兩兄弟低着頭未言語,定國公擺擺手,“罷了罷了……”

趙清河看到常廷昭的額頭不由嚇了一跳,連忙命流蘇拿傷藥進來。

常廷昭摟住趙清河,木木道:“我們就要搬出去了。”

聲音裡透着落寞和酸楚,趙清河撫着常廷昭的背,頓時猜到了什麼。

“多好,咱們自由了。”

常廷昭擡起頭,嘴角微微勾起,眼眸幽深,“是啊,多好。”

趙清河撫摸他的臉,“在我面前無需隱藏。”

常廷昭搖了搖頭,“早就已經猜到結果,不過是一時感慨罷了。”

趙清河看不得他這樣,不由道:“你有沒有和父親說,興許可以逆轉?”

六皇子有毒計,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誰輸誰贏尚未可知。

常廷昭笑了起來,“就算沒有這事,父親也早已做了決定。明日常廷輝爲世子的詔書就會下來,若是臨時決定倒戈,怎會這般快?”

趙清河皺眉,“好歹從前也是個大英雄,怎的如今這般看不清。你這般優秀的兒子不要,選那隻會咋呼的蠢貨,真是沒眼光。”

常廷昭見趙清河這般誇讚他,心中鬱結全盡散去。

“朝中之事就是如此,哪怕是父子也會因爲站位不同而反目,只不過我們家還牽扯其他罷了。家中分別兩個陣營,今日一幕是遲早的事,只不過是咱們搬出去而已。”

大晚上的趙清河不想因爲這些事鬧得心煩,眨巴眼暗示,“這屋子怕是住不了幾日,以後可沒了機會。”

常廷昭樂了,一把將趙清河抱起壓到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