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抱着段可嘶嚎了多久。
五分鐘,十分鐘,還是二十分鐘。
以前總聽說,一個人傷痛到了極點的時候,心臟差一點的,就會出現精神問題,或是內心崩潰,再也不能從痛苦裡走出來。心臟好一點的,糟糕的情緒就會像是一路衝到極值,又快速的降回去,要麼慢慢重拾回生活的希望,要麼慢慢變得麻木。
王叔和段可一個接一個的離去,就像是爛耳朵和黑皮借他們的死,間接的往我身上捅了兩刀。
當第一刀帶來的痛覺還未傳入神經裡的時候,第二刀就迅速補上來了。
然後,我就痛得喘不過氣來,恨不得一口氣憋死。
這種感受,其實不是心臟強大與否能夠決定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臟到底屬於一個什麼水平,但在面對接踵而來的打擊後,說我精神已經崩潰,還不太至於。說我麻木身心,又太嚴重,因爲我還沒有時間去淡然到對一切感情都置之不理的地步。
我現在唯一的想法是,就是像我之前所說的,我再也不想去面對這個狗屎的世界。
自殺嗎?我問自己。
用剛纔那支手槍的話,或許能很輕鬆的解決掉自己。
自殺最大的障礙,就是痛感傳來後,身體的自我保護系統啓動,阻止掉你的自殺行動。但,子彈不會,我只要咬咬牙按下扳機就行了。
我可以貼着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在我後悔之前,子彈就能打穿我的腦組織,帶不來一絲痛感。
然後和這個狗屎的世界說拜拜。
不過,要是我也跟着自殺,那真的就是最好的結局嗎?
“要活好。”
王叔的面容擠進我的腦海,回放起他臨走前的唸叨聲。
沒有段可,哪能活得好?我問他。
王叔不說話了。
睜開眼,滿是澀痛傳來。段可的臉,就還抵在我面前。我的淚水,她的淚水,王叔的血液,她的血液,混合在她的臉上,好像是原始部落在臉上的塗彩一樣。
我努力睜了睜眼睛,然後用手掌穩着她的頭顱,將她緩緩的放到了地上。
這一睡,就永遠醒不來了咯爲鬼書最新章節。
那條顯眼的傷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滲血,能清晰的看見被割破皮的頸部,以及裡邊鮮紅的皮肉組織。順流而下的鮮血,在我倆的身下浸染出一片血紅。
這真是襯托悲愴所能有的最好的佈景。
我跪在她旁邊,看着段可睡在一片血泊當中。或許是我的淚水儲備已經消耗殆盡,我的眼淚已經止住,只發覺淚水在眼圈周圍幹掉後,我的雙眼有些睜不開了。
乾澀的刺痛從眼球部位傳出,我這才明白,以前聽說有人哭瞎了眼睛,是真的有可能發生的。
靜靜的看着她,又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時間好像靜止了。
情緒很容易升上去,也很容易降回來。碎心之後,我整個人竟逐漸靜平了下來。或許之前我腦海裡的那個聲音說準了,等你接受了這件事,你就不會哭了。
眼前是不能對我歡笑,不能對我調皮,不能睜開眼,不能說話的段可,我不接受也得接受。現實世界的物質,從來都對意識起着決定性作用,不知道馬克思探尋出來的這條哲理,適不適用於我現在的情況。
心如止水,都沒有一點兒失去至愛後該有的樣子。
可能我以前聽說過的,還有一種情況沒有考慮到。那就是一個人在傷痛到了極點,心臟不好也不差的,也有可能會元神出竅般的平靜下來,哪怕只有一小會兒。
因爲傷心也是會耗費精力的,我現在可沒精力再去痛心了,一點兒也沒有了。
像是元神出竅般的我,感覺這個世界就剩下我和段可兩個人了,根本沒有去顧及周圍的情況。
我呆望着她,她靜躺着。
要是能一直這樣看着她,那也還算不錯呢,我對自己安慰道。
打火機響的聲音,擾回了我的心神。我擡頭一望,這才發現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在抽菸的是吳林禹和老炮兵秦國華,爛耳朵趙,就被吳林禹踩在身下。
我雙眼無神的掃視了他們一番,相互都沒有說話。
爛耳朵趙的肚子還在起伏着,他好像還沒死。
“怎麼辦他,你說了算。”吳林禹抽了口煙,低頭吐着煙霧對我說。
說完他用力踢了踢爛耳朵趙的大腿。
我望了他一眼,又看回段可,沒有回話。
怎麼辦他?能怎麼辦他?
最解氣的結果,不過也就是殺死他。對我來說,讓那個天殺的爛耳朵死去,並不能解通我心裡的那口氣。
殺掉他,又不能讓段可活過來。
我不知道產生出這樣的想法,是痛心後腦子短路了,還是所有的情緒已經在王叔和段可身上用光,心窩空了之後,那股復仇的怨氣,再也提取不出來。總之,我不想再去管什麼爛耳朵趙,也不想去爲如何處置爛耳朵趙出謀劃策。
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想靜靜的看着段可。我知道,每多看她一次,機會就會少一次,失去了生命特徵的段可,總有一天會和所有的生命體一樣,歸爲塵土,直到我再也看不見她的臉龐。
人從來都是如此的脆弱。
我看着段可,對他們搖頭美女聖約書最新章節。
不過我的雙腿跪得有些麻了,我便擡一隻腿,坐了下去。
“胖子,你過來。”隔了一會兒,我聽到吳林禹叫了傻胖一聲。
我沒有聽到傻胖回答,或者是移出步子的聲音,但我能想象出,傻胖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我問你,你知道廚房在哪兒不?”吳林禹在沉默之中又問道。
傻胖好像是走到了我旁邊,只聽見他戰戰兢兢的回答道:“知道,知道。”
“行,你去幫我帶一把菜刀回來。”
“菜刀?”傻胖驚訝道。
吳林禹確認着說:“對,菜刀。”
傻胖猶豫了會兒,就晃晃悠悠的往賓館門口跑去。
我心說,這吳林禹難道是準備用菜刀把爛耳朵趙大卸八塊,再煮着吃了?
那也太變態了。
一會兒,就聽到傻胖“噔噔噔”的跑了回來。我忍不住好奇,擡頭看了他一眼。傻胖果真提回來一把刀刃閃亮的菜刀,緩緩的遞給了吳林禹。
“謝謝。”吳林禹接過菜刀,看着菜刀的寬刃,對傻胖點頭道。
說完他用食指和拇指握住嘴裡的香菸,猛吸一口後,從嘴裡取了出來。然後,他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拿着菸頭,走向倒在地喘氣的爛耳朵趙。
我想知道吳林禹接下來會對他做些什麼,便看着那個方向,好奇之中沒再移回頭。
吳林禹對站在爛耳朵趙旁邊的秦國華和辮子小楊揮了揮手臂,示意他們讓開。他蹲下身,用刀柄在爛耳朵趙的胸膛處撞了一下。沒等爛耳朵趙做出反應,他又伸出左手,用手裡的菸頭,伸向爛耳朵趙的耳朵。
菸頭的溫度有多高,我不知道,我只聽到爛耳朵趙殺豬般的驚叫聲響起。
他動起沒有受傷的左臂,掙扎着捂向被菸頭燙過的那隻耳朵。但吳林禹根本不理會他,很是過癮的捏穩菸頭,在他的耳朵處盡力的轉動着。
過程之中,轉出來好多火星。爛耳朵趙扭動身子,轉動頭顱,想脫開滾燙的菸頭。但吳林禹保持着狠笑,他穩穩按住他的身子,隨着爛耳朵趙的掙扎,調整着手裡的菸頭,使它始終能接觸到爛耳朵趙的耳朵。
印象之中,爛耳朵趙被吳林禹燙到的那隻耳朵,好像是完好的那一隻。這下,他的雙耳都會壞掉了,總算是對得起我給他取的這個稱號了。
爛耳朵趙邊驚叫邊掙扎,傻胖就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從我身旁走開了。
沒轉多久,就沒再轉出火星來了。爛耳朵趙漸漸停止了驚叫,捂穩了那隻燙傷的耳朵,嘴裡不停的大罵着。
吳林禹站起身,將菸頭彈了出去。他笑了一句,迅速彎腰,騰出一隻手,將爛耳朵趙捂耳朵的那隻手扯直。然後,他一腳踩中了那隻手的手掌,讓爛耳朵趙再也收不回去。
瞧爛耳朵趙身上的槍傷,就算他是有勁兒,估計也使不出來了。
吳林禹拿着菜刀,彎下腰,眯起眼睛對爛耳朵趙說道:“我記得,你總是喜歡拿鋸手指來威脅我。”
爛耳朵趙緊閉着嘴脣,好像是忘記了才被燙傷的耳朵,有些驚慌的望着吳林禹。
菜刀,手指應孕而生。我已經猜到吳林禹想要做什麼了。
吳林禹見爛耳朵趙沒有回答他,便拿起菜刀在他面前比劃了幾下,繼續說:“現在我問你一句,我要用這個宰掉你的手指,你怕不怕?”
爛耳朵趙慌亂的移了移眼神,依舊沒有回答他。
吳林禹看到他的表情,揚起嘴角一笑,然後移過一條腿,將菜刀放在被踩住的手指上方。爛耳朵趙看到這番情景,不免緊張得在靴底下動了動手指。
我微微一笑,心說你終於也能體會到這種操蛋的恐懼感了。
吳林禹扭頭道:“我這一刀下去,希望你不要亂動,不然的,我會讓你更痛苦。另外,這刀到底有多快,我不清楚,如果等會兒是一刀切,就算便宜你,給你個痛快。如果這刀不快,我很願意補上第二刀。”
當最後這個“刀”剛剛說出口,吳林禹就迅速的咬牙扭頭,不等爛耳朵趙反應回來,一刀就剁了下去。
“咔”。
我親眼看到刀刃隨着力量嵌進了四根手指裡。
下意識的,我捏緊了手指,不由縮緊了心。是菜刀不夠鋒利,還是吳林禹使出的力道不夠,總之這一刀剁下去,沒見剁掉手指頭。
爛耳朵趙的慘叫剛響起,吳林禹就毫不猶豫的擡出刀,擡離手指後又用力剁了一刀下去。
“當”。
這一刀,即刻剁掉了四根指頭,傳來菜刀刃砍在大理石地磚上的聲音。
吳林禹鬆開腳,直起腰,低頭怒視着爛耳朵趙。
“你要的手指頭。”我好像聽到吳林禹說了句,因爲爛耳朵趙的叫聲,刺耳的縈繞在賓館大廳裡,迅速蓋過了吳林禹的話語。
爛耳朵趙顫抖的舉起那隻斷掉一截手指的手,舉到面前看了看,然後吼出帶着哭腔的聲音,將殘缺的手握起,放在胸膛上。
突然,爛耳朵趙閉緊了雙眼,硬生生的將口中的吼喊憋了回去。
血液不住的從傷口裡滲出來,流量不亞於從段可脖子裡流出的血。殘缺的手指,看得我揪緊了心,只好別過了頭。
其他的人,也垂下眼神,轉過身去。
“別弄了,一槍打死算了吧。”我聽到秦國華忍不住提議了一句。
我看着臉色蒼白的段可,心說要是她的靈魂還飄在大廳裡的話,會不會因爲聽到爛耳朵趙痛苦的吼喊而叫好,甚至是拍手喝彩?
不會的,我替她回答道。
吳林禹擡起眼神,看了一眼秦國華。他在爛耳朵趙時不時的喊叫中,對秦國華搖了搖頭。
然後,吳林禹卻問秦國華要過了槍,瞄也沒瞄準的往爛耳朵趙的腿上打了好幾槍。從拋殼窗抽出的覆着墨綠漆的彈殼,跳進段可身旁的血泊裡。
紅配綠,有些刺眼,這是配色的禁忌。段可好像對我說過。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吳林禹長吐一口氣,將槍遞迴給了秦國華。
“不打死?”秦國華踩熄菸頭,問他。
“不打死。”吳林禹看了一眼萬分痛苦的爛耳朵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