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偏廂的桔瓣
從地牢出來。天已矇矇亮。
崔禮禮以爲只是一瞬的事，想不到已過了半夜：“你問了我些什麼，怎麼這麼久？”
“什麼都問了。”
什麼叫什麼都問了？
崔禮禮有些心虛。
怎麼覺得他除了問前世的記憶，還問了些別的。
他只得將馬車趕回九春樓。剛將車套好，就看見遠處有一個人影，那人做了一個手勢，他立刻辨識出是韋大人的人。
“後日就是龍擡頭，你記憶中的前世除了出征，再未發生別的事。如今，聖人不帶但要在後日出徵北伐，還下旨讓沈延在後日下定。”陸錚緩緩說道。
原來聖人是要見他。這麼晚見繡使又是什麼事呢。
韋不琛的目光掃了過來，端詳了拾葉一陣子，才確定了“帶走”的含義，是她心甘情願跟着走的。
拾葉趕着馬車，回頭看他，心裡竟有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意味。
原來崔家已被牽連到底耶散的案子裡，難怪她那麼認真的幫陸錚。
韋不琛查許家的案子查得差不多，得知今日陸錚回京，特地去遣人去找他，卻遇到他騎着馬去宴請謝敬才，這很不尋常，便讓人找拾葉來問。
過去太久了，崔禮禮遲疑地搖搖頭。
見她眼下已有青影，陸錚又道：“我讓臨竹給你點安神香，你好好睡一覺。”
昨日他剛剛進京，就聽見崔禮禮要給謝敬才下套子。他問了一問，才知道事出倉促，那幾個女子都是從桃花渡尋的，只怕事情未成，反被人利用。這才馬不停蹄地來攔住要發生的事，原本還在思考的白花蛇生意，也正好說給謝敬才聽了。
“來不及了，你父兄就要出征了。”崔禮禮心中着急。
這個計策看起來巧妙，卻忽略了聖意。整個底耶散的案子，難點不在抓犯首，而是要揣度聖心。
“那她怎麼說？”聖意不重要。縣主要沈延娶她，她不也想法子掙脫了嗎？她從來就是不肯將就的性子。
拾葉進了一間酒肆的裡屋，韋不琛正坐在那裡等他：“今日是何情形？”
“別猜了，你先睡一覺，我去銀臺司。”陸錚將她按回牀榻，“臨竹在外面候着，你醒了，讓他送你回去。”
——
拾葉一宿未眠。
韋不琛站在清靜殿外等待召見。他感受到小宮女的目光，卻並未回頭。他心思全然在即將面聖的事情上，對周圍的任何事物都無暇顧及。
天還未亮，宮門落鑰，但繡使有聖人特許的門路。
小宮女這才乖乖穿上衣裳，攏了攏長髮，一步三回頭地出了偏廂。
她認得的，這是繡衣副指揮使的衣裳。
陸錚沒有回答，反而一臉嚴肅地道：“你——嫁沈延時，長公主的內官送賀禮到縣主府，你們見過一面，還說過話，你可有印象？”
言下之意是何景槐更不用想。
“跟姑娘說的。”
姑娘不是第一次夜不歸宿。上次她說去公主府過夜，後來李大夫說要她節制，意思再明白不過。
聖人哈哈大笑，一瓣一瓣地咬來吃了，再拍拍她：“回去告訴顏貴妃，朕一會兒就過去看你們。”
拾葉將整件事說了一遍。
“沒事，知道身份便好辦了。我這就回銀臺司去查長公主的內官名冊。當年她和親諶離，帶走了不少，想來很快就能查到。”
小宮女擡起眼，掃過韋不琛的臉。英俊又年輕，自然比殿裡的糟老頭子賞心悅目得多。那絳紫的繡袍上，彘獸和飛禽的眼睛閃着金光。
拾葉彎下腰，拾起那件斗篷，抖了抖，再冷冰冰地道：“我打不過他。”
韋不琛皺着眉。若她當時跟自己說了，也會阻攔她的。 “他們席間談了何事？”
清靜殿的偏廂裡，桌案上放着一盤子火紅的桔子。
他上前行禮，聲音鏗鏘有力：“臣韋不琛，參見聖人。”
陸錚怎會不急，但事情仍要一步一步地做：“征戰在即，聖人不會爲了銀子，殺謝敬才的。更何況他還牽扯着你家。”
郭久送走拾葉，進來道：“大人，宮裡來人了，聖人召您即刻進宮。”
陸錚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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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得崔家，會被老爺夫人發現姑娘夜不歸宿。
夜深如淵。
那小宮女跪在地上，想起顏貴妃提醒過她，千萬不要重蹈雲美人的覆轍，一定要耐得住寂寞熬到最後。
拾葉猶豫着又道：“陸錚剛纔將姑娘帶走了。”
這時候，誰挑起兵部要員的錯處，極有可能會被聖人以反賊論處。
韋不琛目光一頓：“他跟誰說的？”
他趕着馬車不知道去哪裡。
桌案旁一個細腰的小宮女正穿着肚兜兒跪在榻上伺候聖人。
宗順帝果然十分受用。見那小宮女稚嫩的眼光裡滿是獨佔聖寵的野心，便用指腹壓了壓她的脣：“小饞鬼，你回去睡一覺。”
旋即她擡着頭討好地一笑，眼眸裡似有未退的情慾，粉粉的舌頭舔舔脣，一臉的意猶未盡：“奴婢方纔歡快得緊，只求聖人日日都能賜奴婢歡快一陣子。”
韋不琛這才明白前日崔禮禮問他的問題，是要用在謝敬才身上。
嫣紅的細繩套在她的腰間，雪白的腰肢細得要斷了一般，顯得格外楚楚可憐。她的後背上滿是歡好的淤青。
那小宮女乖巧地轉過身替聖人擦拭着，再替他穿上常服，又跪着爲聖人穿了鞋履。
不一會兒，清靜殿的門開了，常侍走出來，道：“聖人有請。”
龍擡頭一定有事要發生。
那小宮女卻不聽話。反而褪下肚兜兒，擺出撩人的姿勢，將案桌上的桔子掰開了，桔瓣放在凹凸有致的身上：“貴妃娘娘說了，要奴婢盯着聖人吃完桔子再走。”
許是因緣際會，命運早已變化。
她跨出殿門，就看見一個英挺男子一臉整肅地站在牆邊，
拾葉半跪在地上，道了一聲不知。握着劍柄的手指動了動，忍了一番才道：“何景槐說，聖人有意崔何兩家聯姻。”
“姑娘說不能聯姻。”拾葉垂首將崔禮禮拒絕何景槐的話重述了一遍。
韋不琛藉着夜黑，很快就到了清靜殿外。
他看見何景槐望着馬兒離去的方向怔了許久，也看見何景槐手中反反覆覆捻着一顆金珠。後來那金珠不小心滾落在地，何景槐示意拾葉先走，自己又提着燈籠在地上摸了很久。
陸錚將姑娘從他眼前帶走之後，何景槐問他：“你爲何不攔他？”
韋不琛站了起來。
聖人擡起她的下巴，問道：“你伺候得很好，可要賞賜？”
崔禮禮擡起眼眸：“聖人要做的事，定然是跟縣主府有關。”
韋不琛走進清靜殿，跨過門檻，他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混合着桔子特有的清新和殿內的薰香。他擡起頭，看見宗順帝正坐在龍椅上，臉上帶着剛剛歡愉過後的滿足。
“案子查清了？”
“查清了。”韋不琛從袖子裡取出一份厚厚的卷宗，雙手呈了上去。
宗順帝打開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明日，就按你擬的名單抓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