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宴會散得早,原以爲聖人會臨幸嚴華宮,結果這麼一鬧,聖人也失了興致,回御書房批摺子。
顏貴妃正好也不用折騰着梳洗。帶着扈如心回宮,命宮人們關了宮門,又摒退了左右,姐妹倆在內殿裡說話。
“你也太大膽了。”顏貴妃心有餘悸地捏捏手指,“那老太婆年輕時可是狠起來連自己孩子都殺的!”
當然,她也沒親眼所見,只是聽說當年許太后剛入宮,用藥懷了好幾胎,每生一個皇子,就進位份,孩子多先天不足,沒多久孩子夭折,引得先帝垂憐。後宮就有傳言說她殺了自己的孩子。
扈如心撇撇嘴,有些不屑地道:“表姐你想想,她要真這麼厲害,還輪得到我爹當王?先帝封我爹,爲的不就是爲了制衡許家?”
“再是如此,她今日也在殿上親手殺了一隻鳥,不就是殺雞給猴看。”顏貴妃生性謹慎,耐性極強。這才讓她能在聖人身邊盛寵多年不衰。
“滿大殿都是猴,又不是僅我們一家。”扈如心掰開一顆大石榴,鮮紅似血的汁液順着她的指縫,一點點滴下來……
扈如心算計了一番,微微一勾脣,“表姐,你想法子打聽聖人的態度,總不能讓這旨意煮成熟飯!”
崔禮禮的眼眸中盡是恨意,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才道:“韋指揮使曾救我的命,我一直記在心中,想着要怎麼還。原來,已經還過了。”
這條路太難了……
扈如心擦乾手指,又一顆一顆摳着石榴籽,指尖太過用力,汁液四濺:“我容貌家世智慧,哪一樣不及她,偏退了我的畫像,上趕着去找個商戶之女!我是不會允許她下這一道旨意的!”
“喲,我好像來得不巧啊。二位花前月下的,這是在私定終身嗎?”陸錚的聲音涼悠悠地從身後傳來,話雖如此,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甚至還有點想加入進來。
韋不琛只得放開了她,別過頭去。
“所以是你們繡使爲我鋪的路啊。”崔禮禮燦然一笑,笑容消失得很快,“是你們欠我的。”
崔禮禮看向韋不琛:“我記得第一次見韋大人時,就問過您一個問題。我問大人,直使衙門的案牘庫裡是否存有我的生庚。大人沒有回答。”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
話裡話外的嘲諷之意,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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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的家宴正酣。
想不到,兜兜轉轉,竟是他將自己推入那火坑的。
陸錚的目光在她和韋不琛之間徘徊了一陣子,才取出元陽送來的信:“你看看吧。”
崔禮禮也不生氣。反正在看她不順眼的人的眼裡,她怎麼做都是錯的。
她恨恨地道:“也不知這崔家招了哪門子邪氣,竟引得沈延非她不可!”
“你攀附我也好,攀附曹斌也好,或者攀附那個陸家老二,都不如你放下這些心思,踏踏實實做一個潔身自好之人,自會有人爲你鋪路。”
藉着月光,她讀了一遍,又一遍。
一道影子覆蓋在她頭頂,用腳尖輕輕頂了頂她的腿:“喂,你別是哭了吧?我這人最見不得女人哭了,尤其是漂亮女人。”
“崔家還有什麼?不就是錢嗎?別是哪裡出了什麼大窟窿,要用崔家的銀子來填?”顏貴妃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
韋不琛喝了些酒,站在院子裡,吹吹涼風,酒勁退了一些下去:“崔姑娘的心當真有七竅,從來都不會虧待自己。任何人任何事,都能爲你所用。”
最後只慘然一笑。
顏貴妃遞給她一條帕子,擦了手,又抿着紅脣拍拍她肩膀:“我也不知你招了哪門子邪氣,非沈延不可?”
“有人會爲我鋪路?韋大人說的可是縣主嗎?”崔禮禮冷笑一聲,試圖掙脫他的鉗制,卻反被抓得更緊,正要繼續說,卻看見春華跑過來。
“是我將你挑出來的,”也不知道跟誰賭氣,隱藏許久的話,他竟說了出來,“對你這樣的人,有那樣的出路,已經是你的福分。你還要怎樣?”
“今日縣馬沒來。往年哪次不來露臉?過年時也出來了的。”
“是繡使將我的生庚給了縣主吧?”
春華應了聲,又跑了出去。
崔禮禮擡起頭,看向韋不琛的眼神更加森然。
命運不過是換了一個方式,再次朝她碾壓而來。
“唔……我也覺得今年有些怪異。”
扈如心摳石榴剝得指尖疼,乾脆將石榴一甩,拍拍手:“我總覺得縣馬有點邪門兒。”
韋不琛心中一沉,不是繡使,就是他,是他親自交給縣主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請他進來吧。”
崔禮禮回過頭看看他的手,再擡起眼疑惑地看他。
收九春樓,退畫像,買小倌,宴請元陽,火燒馬場,幾次險些喪命,討好指揮使,到頭來,根本什麼都沒有改變。
將信拍到他手中:“拜韋指揮使所賜,我這樣的人,有您替我鋪路,得了這天大的福分,當真應該是感恩戴德了。”
踉踉蹌蹌地,最終還是摔在地上,小路上的鵝卵石,一顆一顆地凸着,像是地獄中厲鬼的牙齒,撕咬着她的身體。
她轉身要走,韋不琛忽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
用前世的十八年,用她的命,還過了。
“韋大人之志恰如這輪皎月,正需要我這樣的陰暗之人,才能襯托得出你的高潔。”她淡淡地垂下頭,行了一禮,“大人好好賞月吧。”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往後院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的腳步給絆倒。
她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抵在石頭上,掌心傳來的劇痛使她無比清醒。
春華斜着眼瞅瞅韋不琛,在崔禮禮耳邊小聲說道:“姑娘,陸公子來了,好像是有急事。”
“你這麼說,我也覺得奇怪。”顏貴妃捏着一顆棗,若有所思地輕咬了一口。“清平縣主是個多在意顏面的人?出了這麼多傷風敗俗之事,她也忍得下去?”
崔禮禮想要借繡使的名義,要到禮部的清單,卻被韋不琛無情地拒絕了。
竟然是他!
韋不琛有些怒了,又一把抓住她,忽的聽得遠處有人談笑,怕被人發現,只得將她拉回到葡萄架下,高大的身體恰好堵在陰暗之處。
但她重活一世,又怎能放棄?
“陸大人專程跑一趟,可是有事?”崔禮禮輕輕撥開韋不琛的手,走出葡萄架,“吃過飯了?”
崔禮禮擡起頭,眼底沒有溼意:“你怎麼幫?要我用什麼還?”
陸錚蹲下來戲謔地看着她:“行啊,還算知道規矩。要不你以身相許吧?”
這一章不太好寫。多改了一遍。發晚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