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我們一刻都沒有耽擱,小粉比來時開的還快。
我給朽靈符撒了把糧,未見異常。
這個時候,我倒是希望符裡能有些許異動,那樣我會覺得,是肖愁快回來了。
在路過來時停過的休息區時,那裡圍滿了人,還有警車。在G寶寶疾馳而過的瞬間,我看到有個警察好像在向一個人詢問情況,那個人是之前跟登山客爭吵過的藏民。
我發揮了一下想象力——應該是登山客在攀登梅里雪山時,中了神山的詛咒,死於非命。警察找到了他生前接觸過的人做相關調查……嗯,是這樣沒錯了。
十幾個小時後,在快到下一個休息區時,我說道,“小粉,一會停下我抽根菸。”我指了指肩膀,“需要尼古丁止痛。”
到了休息區,我靠在車頭抽菸。
沒一會兒,看到小粉拿着兩瓶水從休息區的超市裡走出來。
我滅掉煙,拉開副駕車門,硬生生的給小粉按在了座位上。
我威脅道,“如果你再不休息,我就馬上跟白三跑回去!”
小粉面無表情的看着我,幾秒鐘後,主動繫上了安全帶。
我一愣,沒想到這次硬來居然成功的這麼順利。
在超速行駛這方面,我跟小粉差不多,基本都屬於“亡命徒”那一類。
油門不就是用來踩的嗎?
但開了一路,都沒有看到水墨的大橘子,看來這次,這小子的安全駕駛觀碎的不輕。
我剛想打個哈欠,突然瞥了一眼副駕的小粉,立馬憋了回去。
“跟我說話。”小粉忽然說道。
“啊?”
小粉說道,“或者換我開,你睡覺。”
“不換!不睡!說話!”我問道,“我之前就想問你來着,回程就只有這一條路嗎?追了這麼久都沒追上水墨。”
小粉回道,“不是隻有這一條路,但這條是最近的。”
“那水墨這次是夠拼的,上次去沙漠追你們那回,他一直跟我強調什麼安全駕駛,我開車時,他的眼睛都恨不得長在速度表上。”
小粉冷笑道,“一個飆車黨居然會說出安全駕駛這種話。”
“飆車黨?你說水墨啊?”我不屑笑笑,“就他還飆車?給人舉旗的吧?”
小粉淡淡笑了笑沒說話。
我看看他,半信半疑道,“你說真的?水墨以前玩的那麼瘋嗎?”
小粉說道,“如果他那時能低調點,地下車會也不會被整個端了。”
“臥槽,還地下車會!那小子居然還玩出組織了?敢情之前是在我面前裝孫子呢!他大爺的!”我問道,“水墨以前什麼學校畢業的?”
小粉疑惑的看着我。
天黑了下來。
小粉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小粉,你在想降澈?”
小粉微微垂下眼睛,片刻後又緩緩擡起。
我不知道要怎麼去形容降澈,她給我的感覺是“很珍惜表情”的那一類人。
她生氣時讓人看不出來,當你從她身邊一過,感受到一陣寒意時,那就說明她在生氣。降澈開心時,臉上也不會掛着明顯的笑,不過只要你看她的眼睛,就會知道她現在心情很好。
跨年那晚,是我見她笑得最多的一次了。
她平時對人也是不冷不熱的,不會主動關心你,但當你要做一些事情時會發現,她已經都幫你做好了,至於是什麼時候做的,不知道。
我們每個人都受過這樣的“寵幸”,可是如果你跑去跟她道謝,她會很不耐煩的翻個白眼給你。她好像很不喜歡聽到一些“禮貌性質”的詞彙,所以那些話她也從來不說。
很長一段時間裡,對於水墨把降澈搞定這件事,我由衷的佩服他,杜輕晨也是。在我看來,降澈真的太特別了,特別到另類,看着就好,碰不得。
那時我在想,杜輕晨和水墨要麼就是吃降澈那種顏,要麼就是喜歡挑戰極限,男人嘛,大多數都是有徵服欲的,而我是那少數裡的。
後來,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我突然發現降澈其實是一個很溫暖的人,是那種不動聲色的溫暖。那一刻我才知道,之前是我沒有認真的跟她相處,也模糊的明白了,杜輕晨和水墨爲什麼會喜歡上她。
可是溫暖的人做了冰冷的事,當事人要怎麼蒙上眼睛假裝一切如初?在這個麻煩的局面出現前,降澈又先幫我們做了選擇。
“她,挺好的。”良久,我說道。
小粉看了看我,半晌說道,“這句話,降澈也說過。”
“她說誰好?”
“你。”
我微怔一下,本來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此刻心裡卻是陣陣酸楚。
我們趕到樹林時,看到水墨的大橘子停在入口處,我走過去摸了下車頭,已經冷了。
如果徒步去黑市,就算一路跑着也要一天的時間。
我說道,“白三,我們……”
“我盡力。”白三打斷我。
我輕舒一口氣,小粉看了看我的肩膀,我說道,“不礙事。”
我轉身一躍,第一腳剛落地就疼的渾身一激靈,一時間不知道第二步該邁哪條腿了。
小粉回頭看着我,我原地踱了幾步後,跑了起來。
這次叢林奔跑,這輩子都不會忘,也不會再去回憶。半程下來,左肩幾乎沒了知覺。小粉忽然停下,我轉頭看向他,此刻,我的左前腿控制不住的發抖。
小粉換成人形,走到我身邊,“可以了。”
我低頭看了眼腳邊染血的樹枝,身子突然一軟趴在地上,“白三,你大爺的……你下次切換能不能先講下!”
我吃力的爬起來,現在整條胳膊都擡不起來了。
走了不到一支菸的時間,開始隱約覺得頭暈,肩膀一直在流血,我脫下衣服按着傷口。
小粉在後面走的很慢。
我回頭說道,“我只是肩膀疼,腿沒事,我們可以再走快點。”
小粉沒理我,勻速走着。
感覺走了半個世紀,我們終於到了黑市。
許久沒來,黑市又恢復了往日喧囂,看來這段時間火哥打理得還不錯。
找到火哥時,他正愁眉不展的站在旁室門口,伸個脖子向裡面望着。
“水墨呢?”我問道。
火哥看到我們後立馬迎了過來,“那狗崽子搶了渡靈符後,就一直在裡面沒出來。”
“他在裡面幹嘛?”我問道,“他一回來就跑進旁室了?”
火哥搖頭,“沒有,剛回來時跟瘋了一樣,到處找靈胎,一路大喊大叫的,你說那麼多靈胎誰是誰我們怎麼可能知道!鬧騰好半天,瘋夠了才進去的。”
“水墨!水墨!”我拍着冰牆喊着。
火哥一臉無奈,“小老弟你不用費勁喊了,沒有用,我扯着嗓子喊了幾個小時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小粉說道,“先去藥閣。”
火哥看了眼我的肩膀,“對對對,你看我急的都把這事給忘了,小老弟你跟我來,我們先把你的事給辦了。”
小粉幫我處理傷口這會功夫,火哥又從外面拿了兩件外套回來,他放到我們旁邊,說道,“有我在這,那狗崽子你們不用擔心。出了這樣的事,讓他自己靜靜也好,估計待個兩三天就沒事了。”
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羊頭豬身的商販,“火哥,你這剛纔沒幫我弄好啊,你看又掉下來了。”它手裡拿着半根羊角,擡頭看到小粉後,一驚,連忙收起羊角,點頭哈腰道,“上仙,上仙,讓您看到污物了,對不住對不住……”
小粉從頭到尾看也沒看它一眼,低頭幫我包紮着。
火哥罵道,“沒他媽的給你兩邊都掰下來就不錯了!”
那個商販一臉委屈,低聲道,“火哥,那人就算是你朋友,你也不能這麼偏袒啊,每人一張嘴,說句話還有錯了?”
“你說的那叫從嘴裡出來的話?他對你已經算客氣了,要不是我攔着,你現在還有命站在這?”火哥把那商販哄了出去,“滾滾滾!老子正忙着呢,你先滾回去,晚點再滾過來!”
“火哥,那商販怎麼了?”我問道。
“沒事沒事,自己嘴欠!”
我好奇道,“它說什麼了能讓人掰下來一隻角?”
火哥看了看我,猶豫着。
“不會還跟我有關吧?”我問道。
火哥說,水墨之前瘋瘋癲癲的,到處對着靈胎喊杜輕晨的名字,然後就被那個商販給聽到了。商販多嘴說了句,“像那種瘋子死了是好事,之前殺了我們那麼多人,他死一萬次也不少,喊他幹什麼!”
水墨聽到後,就把它給揍了。
我問道,“水墨找的是杜輕晨的靈胎?”
火哥點頭,他小心翼翼的問道,“杜輕晨……真是被那狗崽子殺的?”
“不是,杜輕晨不是水墨殺的。”我說道。
“我看他後悔的要死,還以爲是他殺的。”
杜輕晨是爲了救我受傷,纔沒能躲過第二次雪崩,但如果我們沒有沒有跑到萬靈雪山,也許他不會死。
我跟小粉走前又去了趟旁室。
我隔着冰牆對水墨說道,“水墨,我們先走了,兩天後如果你還沒回家,我再來找你。還有,杜輕晨的事,跟你無關。”
黑市外,天空飄着小雪,我站在樹林裡仰起頭,閉着眼睛。
雪花落在臉上,脖子裡,我想起了很久以前,被撕碎的賬簿和作業本。
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熱忱“造雪”了。小孩子長大了,很多回憶都變成了成長的養料,幫他成長,隨他消逝。
百年後,千年後,眼下這些年的記憶,是不是也會越來越模糊?會不會有一天,當有人忽然提起那些已經不在了的人時,我會心一顫,驚訝的發現,原來我的記憶中還曾有過他們。
小粉按住我的手腕,今日份的靈氣靈力緩緩推入進來。
我笑了笑,旁邊這個人,一定要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