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滔滔不絕的跟小粉講着我這幾天的經歷,並着重強調自己是怎麼英勇殺敵的,小粉聽到後只是淺笑不語。
我正想跟他炫耀我的“神治癒力”時,突然聽到了很強的水流聲,那聲音不像是小溪,仔細一聽......是瀑布!
我快步走出了樹林,立時,眼前出現了一道銀龍般的瀑布。
這道瀑布就像是從雲間直直的墜落下來,瀑布腳下的岩石被拍打的啪啪作響,水流聲振聾發聵。
我走上前,從潭水裡飛濺出來的水珠,濺到胳膊上,脖子裡,清涼舒適。
小粉從我旁邊走過,站在了距離瀑布幾米開外的地方,他回過頭,忽然對我提起一邊嘴角,接着右腿向後退了半步,身子前傾......他這是要......
“哎!小粉!”我大叫道,聲音瞬間被瀑布吞噬。
小粉就這樣在萬丈瀑布的壓力下,快速的衝進了瀑布中,消失在我的眼前。
“臥槽……”我一臉懵逼的僵在原地。
小粉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這小子平時就不喜歡按常理出牌,眼下更是不惜玩命。
這種情況想等他自己出來是不可能了,於是我也決定嘗試衝進瀑布。
第一次嘗試還沒碰到瀑布,就被水聲震的一陣眩暈,腳一滑摔坐在岩石上,我爬起來把揹包扔在一邊。
又試了幾次後,勉強能碰到瀑布了,但身體實在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壓力,每次都被彈了回來。
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踉蹌跌倒,幾番折騰,自己儼然已經成了一隻遍體鱗傷的落湯雞。
我體力不支的跪倒在岩石邊,頭上,鼻腔裡的血,滴落在潭水中。不知道現在小粉在瀑布的另一邊怎麼樣了,那邊會是什麼?山洞?另一片樹林?
我擡頭看向瀑布,突然涌出一股焦躁感,這正是之前那種時不時就會出現的異樣感覺……我閉上眼睛,這次我沒有像以前那樣竭力的去壓制它,相反,我全神貫注的感受它,希望可以藉助這股力量幫助我穿越瀑布。
片刻,我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血液裡快速的流淌穿梭,雙臂青筋爆出,體內有一股力量迫不及待的想要釋放。
身體燥熱,五臟六腑也隱隱作痛,從潭水的倒影中,我看到了一雙金色的瞳孔,隨之一團暗紅色的煙霧在眼中一閃而過。
我猛地擡起頭,兩腳用力一蹬,從地上彈起,直徑向瀑布衝去——成了!
在我穿越過瀑布的一剎,還沒來得及高興,腳下突然懸空,整個人瞬間失重,直直的向下掉。加上水的壓力,眼睛始終沒有辦法睜開,根本不知道周圍是什麼狀況。
我一下慌了,心說,這他孃的是直接穿越到地獄了嗎?
幾秒後,我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吃了一口雪。
雪?怎麼會有雪?
我甩甩頭,盯着滿地的白雪呆住了,臥槽,該不會是把腦袋摔壞了吧!
“你還要趴到什麼時候?”是小粉的聲音!
我擡起頭,眼睛被周圍的白雪晃的一陣刺痛,我眯起眼睛,看到小粉身披白色大氅站在我面前,跟他身後的雪地融爲一體。
“壞了!幻覺,又出現幻覺了!”我坐起來,搓着胳膊打着冷顫,喃喃自語道。
“這麼低的溫度什麼幻覺都被凍清醒了。”小粉蹲下,把他的大氅脫下來,披在我的身上,“還想在這坐多久?要不要堆個雪人再走?”他玩味的笑着。
我站起來,張望了一圈,難以置信的看着這個銀白色的空間。
瀑布消失了,烈日樹蔭消失了,鳥語花香也消失了。眼前有的只是皚皚白雪,我擡頭看着天空,也是一片純白,還有雪花飄落下來。
我張開手掌,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冰涼的。
“這是哪裡?”
“邊走邊說,你不會是想看到我凍成冰塊吧?”
我正要把大氅脫下還給他,小粉突然一隻手按住我的肩膀。我愣了一下,隨即感覺到身體一陣輕飄,接着眼前出現的一切,讓我驚的說不出話來。
我的眼前瞬時出現了……一羣......怪物。
它們有的是大象的外觀但身後卻帶着松鼠的尾巴,有的王八頭上長着鹿角,有的看上去明明是隻雞,卻長着五條狗腿......
這些怪物有些行色匆匆好像是急着去哪裡,有些則是耷拉着腦袋,面如死灰漫無目的晃着。有的能看出是個完整的動物,但是卻眼神空洞,一臉死氣,被看久了,它還會突然張開大嘴怒視着你。眼前這隻半米高的大青蛙就被我看毛了,正目露兇光的向我跳過來。
青蛙——我這輩子最怕的一種生物,沒有之一。
我被嚇的後退了好幾步,哆哆嗦嗦的指着小粉身後。
小粉轉過身,那隻青蛙看到小粉的一瞬間,一臉驚恐,它立即停住腳步,竟然恭恭敬敬的低下了頭。
我緊跟在小粉身後,不敢再東張西望。
走了一段後,空中出現了很多懸浮着的光暈,拳頭大小,顏色各不相同,光暈內部還有一團與光暈顏色相同的煙霧,這些光暈時而消減,時而增加。
我好奇的問小粉,“這些是什麼?”
“靈胎。”小粉回道,“所有惡靈死後都會以靈胎的形式出現在這裡,七天後便會成形,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些東西。”
“他們成形之後就一直呆在這裡?”
“成形後一個月內如果沒有辦法出去,就會變成天上飄下的一片雪,從此無魂無魄。”小粉看向我,“你之前伸手接住的那片雪,生前是隻麋鹿。”
我下意識的搓了搓手心,“那他們怎麼樣才能出去?”
“完整。”小粉回道。
我看着眼前的這些怪物,它們的五官四肢都是拼拼湊湊的,如果互相交換自己需要的那部分,想拼出一個完整像樣的身體應該不難,但是它們怎麼都拼的亂七八糟的?
我把疑惑說給了小粉聽。
小粉說道,“每一個惡靈死後都會忘記自己生前的靈態是什麼,要找全生前完整的自己,不是把兩個一樣的物件放在自己身上就算湊成一對了。就像把我的胳膊放在你身上,雖說都是胳膊,但這一對不是你原有的,就無法達到完整。而且它們之間只能單向交易,交易數量每次都會遞增。”
“什麼意思?能不能說的具體點?”我來了興趣,又聽得一頭霧水。
小粉解釋道,“如果我先給了你一隻胳膊,你是不可以再回贈給我任何東西的,我可以再次對你贈予,但你卻只能去贈於別人,這就是單向交易。而我這次交出一隻胳膊,那麼下次再交出物件時就必須是兩件,這就是所謂的遞增,而且,同一個部位最多隻能試拼三次,不到把最後一個物件拼上身體的那一刻,是無法判斷自己要找尋的這一身,究竟是不是生前的自己。”
我問道,“也就是說,即便拼成了一個看似完整的身體,也有可能眼睛不是一對原配的,或者鼻子不是自己生前的?即便很幸運的找到全身物件都是同一個人的,那也有可能這並不是生前的自己,費了半天勁,拼成的卻是另一個人?”
小粉點點頭。
我呵出一口冷氣,“那能有本事從這裡離開的惡靈,我還真想跟它做朋友了。”
小粉笑了笑,“也許會有機會。”
這時,遠處傳來稀稀拉拉的叫賣聲,我伸着脖子向前望去,前面來來往往的人影變多了,非常熱鬧。
路兩旁出現了很多商販,這些商販也都是形態各異——兩個兔頭六隻眼睛的,一張狐狸臉上長了個鷹嘴的,還有的是魚頭馬身,看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每個商販都賣力的吆喝着,奇怪的是,我並沒有看到它們面前擺放了什麼貨品,但基本上每個攤位都有怪物停留。
小粉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我剛剛傳輸給你的靈氣,只能讓你看到這個空間裡有靈氣的東西,也就是惡靈,物品是沒有靈氣的,想看到那些需要靈力,或者當那些東西沾染上了主人的靈氣時,你才能看到。”
我點點頭。
這些怪物不管是買東西的還是賣東西的,看到小粉後,都是一臉震驚,特別是那些商販,兩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小粉在一個豬頭兔身的怪物攤位面前停了下來。
那豬頭看到小粉後頓時誠惶誠恐,還轟走了站攤位前正在挑選東西的兩個客人。
我看了下那兩個被轟走的一男一女,他們居然跟我們一樣都是完整的人形。他們看到小粉後也是畢恭畢敬的低下頭,半附身子緩緩退到一邊。
那豬頭眉開眼笑的跟小粉推薦它的貨品,從它的話語中我知道了,這是一個賣披風大氅的攤位。我身上這件大氅就是在這裡買的。
“感謝上仙您再度賞臉。”那個豬頭笑的滿臉找不到眼睛,“您看看這件怎麼樣?還有這件呢?這幾件跟您先前選的那件一樣,全部是上等的孤品,都是其他攤位上沒有的。不過話說回來,上仙您龍眉鳳目,一表人才,氣度不凡,風度翩翩,不管是什麼顏色和樣式您都可以駕馭,而且您又仙風......”
“就要那件粉色的!”我打斷它,實在看不下去一個豬頭沒完沒了的諂媚。
小粉回頭看着我,豬頭也看向我,隨後它在我跟小粉之間看了幾個來回,“得嘞,這位......呃......”那豬頭疑惑的打量着我,半晌說道,“這位小仙眼光極好,這件粉色的大氅可是我們的鎮店之寶,它的工藝......”
小粉擡起手,那個豬頭立馬閉上嘴,唯唯諾諾的低下頭,又滿眼期許的偷偷瞄着小粉。
小粉單手輕輕一揮,豬頭迫不及待的張大鼻孔貪婪的吸氣,然後一臉享受的翻起了白眼,噁心淫(蕩)至極。
幾秒鐘後,豬頭又恢復了奴顏媚骨,連聲道,“多謝上仙,多謝上仙,多謝上仙......”
直到我們走出了十幾米,豬頭的道謝聲才逐漸消失。
我用胳膊撞了下小粉,“哎我說,那豬頭到底什麼毛病?剛剛是怎麼了?一副久旱逢甘露的不要臉樣。”
“這裡是惡靈的黑市,用靈氣交易。”小粉回道。
我看向小粉,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身上顯現出了一件水粉色的大氅,上面繡着很多銀色的羽毛,隨着身體的晃動,那些羽毛就像隨時會飄出來一樣,仙氣凜然。
我問道,“惡靈的黑市?也就是說這裡平時都是做些惡靈之間的買賣,幾乎沒有仙靈會來這了?”
小粉點點頭。
“難怪他們看到你時就像狼看到肉一樣,那豬頭剛剛是在吸收你給它的靈氣?”
小粉點頭。
“哎呀!小粉!”我一下提高嗓門,“你給它太多了!你看那豬頭吸的都翻白眼了,太浪費了!”
小粉滿不在乎,“那點靈氣對我來說,不過就是打個哈欠。”他看向我,“倒是你,你怎麼知道會有粉色的大氅?不知道的還以爲你真能看見,裝的還挺像。”
“沒有就去下一家唄,總有一家會有吧。”我得意道,“哎你剛剛聽到沒有?那豬頭還叫我小仙呢!在它們眼裡,我也是個仙位級的人物。”
“在仙靈界,仙靈只分上仙,平仙,下仙。小仙?”小粉打量了我一番,“恕我修行時間太短,沒聽說過。”
我“切”了一聲,“你瞧不起誰?不是你修行時間短,是你遇見我太晚!你早點遇到我,早就能聽說了。”
“我可是在你還是嬰兒時,就遇見你了。”
我白了他一眼,繼續道,“剛剛那些個商販應該不是也只有一個月的活頭吧?我看他們甭管生意好壞,一個個都氣定神閒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命不久矣的人。”
“當然不是,他們還沒有死過。”小粉說道。
我不解,“沒死過?那怎麼上身是豬下身是兔子?你可別說它生下來就這樣啊。”
“你覺得這裡怎麼樣?”小粉忽然問我。
“這裡?”我撇撇嘴,“不怎麼樣,雖然沒有日曬雨淋,但是太詭異了,你看這四處都慘白慘白的,反正不管在這住多久,我都不會把這當家的。”
小粉笑了下,“你是不會在這裡安家,但是對於那些弱勢卑微的惡靈來說,能在一個日曬不到雨淋不着的地方生活,總比在外面每天面對弱肉強食的世界要好得多。”
我點點頭,“這倒是,所以它們只有變成那樣,才能在這裡長久的生活?”
“是在這裡生活久了,才慢慢變成了那樣。”小粉看了看四周,“靈力低微的惡靈,會受到這裡磁場的影響,久而久之,靈魂會被腐蝕,靈魂是一個惡靈的形態,當靈魂發生了變化,形態自然就變了樣。”
聽聞後,我開始有些同情這些爲了生存,把自己變成了怪物的惡靈。
凡人爲了生計,常常要奔波勞碌,或是背井離鄉,我們在疲倦的時候,總會去羨慕那些神啊,鬼啊,怪的,好像他們不需要做出任何努力,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安枕果腹,瀟灑自由的四處飄着。
殊不知,在它們的世界裡,也有這樣多的無奈。把自己變成了四不像,爲的只是保住性命,不用在外顛沛流離。
“怎麼那麼慢?”遠處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尋聲望去,居然是白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