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打的村漢面色苦楚,邊護着頭邊討饒道:“我那不爭氣的弟弟已逃了,我也是沒法。我家中還有老母贍養,還請各位大哥高擡貴手,饒過我罷!”
“我呸!”爲的莽漢一口濃痰吐在村漢身上,痛罵道:“叵耐你這廝亂放鳥屁!就你家有老母,我兄長的賬又如何算!?那黑廝我自會尋他算賬,你不拿出五十貫錢來,老子便天天尋你的晦氣!”
說罷那莽漢舉拳又要打,拳頭便沒落下便被蕭唐生生拽住。蕭唐一把甩開那莽漢,向那村漢問道:“你可是李達?”
李達面帶血污,擡起頭來疑惑道:“這位大哥是誰?如何知道小人姓名?”
在這沂水縣百丈村地界,聽那莽漢罵道“鐵牛”、“黑廝”、“打死了人”,蕭唐便就已篤定這個老實木訥的村漢正是李逵的親大哥,卻又與李逵性情截然不同的李達。
莽漢上下打量着蕭唐,怒罵道:“你又是從哪冒出來的?我自找李家算賬,又幹你鳥事!?”
蕭唐瞧那莽漢痞氣十足,一臉的無賴相,想來他那被李逵打死的兄長也非善類。他對那莽漢說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兄長被那李逵打死了你尋他便是。既然縣衙已榜文緝拿李逵,也已懲治了他這兄長。你卻來訛錢,不也犯了王法?”
莽漢雖見蕭唐一行人多,且各各都似是練家子,心裡已起了幾分畏懼之心。可如此算了卻又下不來臺,便瞪着眼罵道:“你們這羣外鄉來的鳥人,也敢管咱百丈村的閒事?!”
蕭唐身邊鄭天壽大怒,正要出手教訓那莽漢時被蕭唐一把拉住。蕭唐心中計較了番前因後果,命蕭義從行囊包裹中取出五十兩銀子,說道:“你就算再尋李達晦氣,你兄長也轉活不過來。與你五十兩銀子,別再找李家的麻煩!”
白花花的銀子讓那莽漢看直了眼睛,他剛要伸手去接時,又聽蕭唐冷聲說道:“我既能給你銀子,也能教你吃盡苦頭!若是再教我知道你找李達和他老母的麻煩,後果自負!”
那莽漢嚥了口唾沫,他見蕭唐一行人衣着華貴,可不是他這個泥腿子能惹得起的。雖不知蕭唐爲何沒由來得替李達解圍,可他也知道就算再訛詐李達,也賺不到五十兩銀子來。
想到這,那莽漢劈手搶過銀子,和手下罵罵咧咧地走了。鄭天壽怒道:“少主,那夥鳥人既然討打,你又何必給他們銀子!?”
蕭唐對鄭天壽說道:“你就算打了那些村漢出氣,可咱們一走,那夥男女不是會找李大哥報復得更狠?”
鄭天壽不由疑惑道:“少主,這不成器村漢的弟弟到底甚麼來路,值得你如此幫他?”
蕭唐苦笑着搖了搖頭,李逵就算已逃到了江州蒙大赦宥罪免了殺人重罪,也不過是押獄院神行太保戴宗手下的一個小牢子,現在在江湖上又能有甚麼名頭?
這次出手替李逵的兄長李達解圍,想去賣那黑旋風一個人情倒是其次,蕭唐念及的是水滸中李逵的母親。那個老人實在太過可憐,含辛茹苦拉扯李達、李逵兄弟倆長大,偏偏李逵殺人惹下大禍,李逵之母病瞎了雙眼與李達悽苦度日。
等到李逵上梁山落草終於想起要接他老孃上山享福,那可憐的老婆婆卻在荒郊僻嶺中在四隻老虎分食慘死,每每想到此節蕭唐都不由得感到於心不忍。
蕭唐也不答鄭天壽,他伸手將李達扶起,李達顫巍巍站起身來,臉上滿是感激與疑惑,他向蕭唐行禮問道:“多謝這位恩人搭救,又破費如此多銀兩替小人解圍。只是......小的與恩人素味平生,恩人爲何如此幫襯小人?”
蕭唐回道:“我聽聞沂水縣百丈村有條漢子喚作‘黑旋風’李逵,小名又喚作鐵牛。本想趁着途徑貴寶地結識,卻不想他犯下人命官司已逃了。見那鐵牛的兄長李大哥你在此受辱,我又怎能不出手相助?”
李達一聽蕭唐提及李逵,臉上的感恩登時全化作忿怨,他重重哼了聲道:“那不成器的又算甚麼漢子!?若不是那黑廝打殺了人,我又怎會披枷帶鎖,代他受盡萬千的苦來!?”
蕭唐勸慰道:“事已至此,李大哥再埋怨鐵牛也無濟於事。聽李大哥方纔所說家中有老母贍養,我欲拜會令堂一番,還請李大哥引見則個。”
李達望着蕭唐心裡不由有些狐疑,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犯下命案前一直在村裡廝混,最多也不過是百丈村內的一個混世魔王,在江湖上哪有甚麼名號?
啊,是了!這公子哥應該是那不成器的黑廝亡命逃路結識的朋友,若是素不相識的,又怎會花大把銀子替我解圍,又怎麼會想去探訪我那孃親?哼!一定是鐵牛因官府緝拿不敢回來,便託這人來瞧孃親過得如何。那不成器的東西,倒交得這等富貴之人!
李達欲言又止,也不說破。他見蕭唐出手闊綽,待自己又甚是和善,這些時日老孃患了眼疾,終日只是思念那鐵牛,有這鐵牛的朋友來探訪她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想到這,李達向蕭唐唱了個喏,說道:“恩人有心了,既然恩人慾探訪家母,請隨我來。”
見蕭唐出手幫助了那叫李達的村漢,又急匆匆要去見那什麼黑旋風的孃親。花榮、蕭義等人心裡都有些納罕。這村漢遭人毆打,救了也便救了,可看蕭唐的舉動,似是早認識那李逵一般。
蕭義向薛永問道:“薛永師傅,你在江湖上闖蕩得久,可曾聽過甚麼黑旋風李逵?”
薛永細細想了一番,說道:“從未聽過此人,也不知少主是從哪裡聽來的。”
花榮劍眉一展,說道:“不管怎樣,蕭唐哥哥做的也是善事,咱們隨着他便是。”......
在李達引路下,蕭唐一路來到位於百丈村內董店東邊李達和李母的民居。那是一座破舊骯髒的茅草屋,當蕭唐和李達推開門進去,就瞧見一個老嫗坐在炕上撥着一串陳舊的佛珠叨叨唸着,破舊的草屋內空蕩蕩着,除了件木桌和兩把椅子,用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其破敗落拓。
“娘!有貴客來探望你了!”李達進了屋,忙向李母喊道。
李母慢慢睜開眼睛,眯着眼睛打量着李達和蕭唐,說道:“兒你回來了,咱們家又能有甚麼貴客前來?”
蕭唐見李母現在雙眼並未因眼疾致盲,可細細瞧去本來應該是黑白分明的眼睛隱隱有黃褐之色。他向李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說道:“老人家,晚輩姓蕭名唐,問得令郎鐵牛是條莽直的好漢,本想與其結識。可惜沒緣分見到令郎,晚輩便來向您老請安了。”
李母和李達都是在百丈村的本分人,也沒聽過什麼蕭唐的名頭。李母一聽蕭唐提及李逵的小名,神情滿是悲慼,她又吃力的睜了睜眼皮,眯眼望着蕭唐哀嘆道:“我那可憐的兒啊...直想煞了我...也不知他在外過得如何...”
李達聽罷憤然道:“娘!你又替那黑廝做甚麼!?若不是那黑廝蠻橫慣了,又怎會打殺了人留下咱娘倆受苦!”
蕭唐勸慰幾句李達,後說道:“李大哥,令堂這是害了眼疾。怎麼不帶她去看郎中醫治?”
“這...唉!...”李達聽罷心中不由滿是慚愧,他又何嘗不知自己老孃的眼疾越來越重?可他替李逵吃了官司剛被放出不久,娘倆果腹都成問題,又哪來的閒錢去替老孃治眼睛?
李母忙說道:“怨不得我家大郎...是我想鐵牛想得緊,哭幹了眼淚,這眼睛才一日不如一日。”
蕭唐見李母眼睛還有得治,立刻對李達說道:“李大哥,這眼疾不能再拖下去!我這就帶令堂到沂水縣城去尋個眼科郎中。問診費不用李大哥擔憂,由我墊付便是!”
不待李達推辭,蕭唐又說道:“我也知道李大哥一時沒落,可令堂眼疾耽誤不得。李大哥既是孝順之人,也不想令堂盲了雙眼,目不視物吧?”
李達聽蕭唐如此說,心裡又認準蕭唐是李逵亡命江湖時結識的朋友,他孃親的眼疾也確實再拖不得,也便答應了下來。
“老婆婆,您慢些,我來攙着您...”李母又是推辭又是道謝着,由花小妹花蓉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上自己乘坐的廂車。蕭唐招呼手下車馬一路徑直直奔沂水縣城駛去。
等蕭唐等人帶李達、李母到了沂水縣內尋了個郎中,很快便診療出李母眼疾的病症:李逵之母所患的眼疾因脾腎陽虛引起,就是現在的黃斑眼。隨着年齡增加、高齡衰老視網膜組織退化、變薄,引起黃斑功能下降,如果不加以治療便會導致失明。
可這眼疾只要不作耽誤,以中醫療法便能治癒。郎中開了食療的方子,以豬肝,枸杞子加水煮後淡食。食肝飲湯正能補肝腎、益精血,再以幾副中藥佐之經過調養,很快便能痊癒。
“多謝恩人吶...請受老身一拜。”李母見蕭唐對自己如此善待,又出錢請郎中治好她的眼疾,這個淳樸善良的老婦人身無長物,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向蕭唐表達感激之情。
“萬萬使不得!折殺晚輩了!”蕭唐哪能讓個老者向自己跪拜?他連忙扶住李母,可一旁李達又也噗通跪下身來。蕭唐扶着這個,勸着那個,好不忙亂。
“李大哥,爲令堂滋補身子的食材藥材我已吩咐人去買了。這一百兩銀子你且收着,也讓老人家日後享些福來。”一番禮讓後,蕭唐讓蕭義拿來裝着一百兩銀子的包裹,送到李達眼前。
哪知李達雙手一推,面色決然道:“恩公,你已給予我們娘倆天大的恩情,我哪能再收您的銀子?我尋個好生計,自會將養好家母。小人只還要勞煩恩公一件事,若恩公遇見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還請奉勸那廝收斂脾氣,莫再闖禍生事。若官家慈悲大赦天下,便早些讓鐵牛回來探望他孃親,如此小人便已感激不盡了。”
無論蕭唐如何勸,李達就是不收銀子。看來這個老實木訥之人自有幾分骨氣,其實從水滸中也能看出幾分李達的秉性來:
李達因爲李逵打死了人吃了官司,可受他那闖禍成精的弟弟牽連卻不止於此,後來李逵爲救宋江大鬧江州,直到落草梁山後,官府尋落原籍追捕正身,也要捉李達到官府審問。
可當時做長工的李達得村裡一家財主賞識,那財主爲李達分理官司,又替李達上下使錢,這才使得李達不曾再遭牢獄之災。按說李達與李母不過是出身貧寒的莊稼戶,李達又是受李逵牽連披枷帶鎖吃過官司的。若不是這李達性子老實穩重,怎又會得那大戶財主器重?
蕭唐也只得作罷,這時李母又顫巍巍地走來向蕭唐又謝。蕭唐忽然想到一件事,便說道:“老人家既心誠向佛,鐵牛雖流亡在外,得老人家爲其誦經祈福,也必有菩薩保佑。”
李母不由驚喜道:“恩人也是信佛的?”
蕭唐壓低聲音笑道:“是了,其實不瞞老人家說。有一日有菩薩託夢,說我與您老人家和鐵牛有段善緣,所以我纔會途徑沂水縣百丈村時,前往拜會您。”
李母本就信佛,她性情又淳樸極易相信別人。否則似李逵那副模樣,回百丈村接她上梁山時扯謊說他這江洋大盜做了大官,來接她享福,連這李母也都信了。當下李母也不疑有他,她大喜道:“我說恩人又怎麼唸到我家鐵牛,原來是菩薩顯靈!”
蕭唐又說道:“我夢裡還聽菩薩說鐵牛一定會回來,帶您老人家去享福,可到那時只顧走官道大路,切莫走深山僻靜小路,否則必會有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