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前面追殺那兩撥男女的,遮莫是摩尼教攛掇的反軍,我等又當如何?”正當史進心中思付時,身旁有個手下的親隨頭目貓着要踅到近身處,並向史進低聲問道。
史進心中又計較一番,到底也是先前隨着蕭唐歷練了許久而心情沉穩了許多,便暗中下令道:“先教孩兒們不得聲張,且先靜觀其變。”
而在那一邊本來被那軍漢拉扯着奔逃的婦人聽見追喊聲,又驚然覷見從斜側處又有對車馬疾奔過來,她心裡一急,步履驀的趔趄扭了腳,直疼得摔倒在了地上,而那軍漢見狀心急如焚,也立刻上前急問道:“娘子,你怎麼樣了!?”
那婦人雖然因疼痛而驚懼俏臉蒼白,可是卻仍面帶決然的說道:“官人,奴家崴了腳,已走不得了,你帶着我妹子快些逃,不要管我!”
在軍漢旁邊那個妙齡芳華的少女聽了,也快哭出了聲來,說道:“姐夫,咱們可不能拋下姐姐啊!”
那軍漢根本不加思索,又狠狠的一咬牙,喝道:“那怎麼成?好歹我凜凜一條漢子,又怎是那大難臨頭時拋妻棄小的懦夫!?不妨事,我揹你走!”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眼見身後的追兵將至,那大漢回頭去望時,心中更是焦急萬分,而眼見從斜側處逃奔過來的那一衆車馬,其中有些人身上也穿着官軍衣甲,便立刻對那少女說道:“好生看覷你姐姐,我很快便回來。”
那軍漢急聲說罷,立刻又奔將出去,並衝着迎面疾馳過來的車馬大聲喊道:“諸位袍澤,我也是被暴動亂黨追趕的朝廷軍官,求恁們攜我妻小上車一併逃去,潑天大恩,便是重生父母、再養爹孃,萬望救援!”
雖然那一路車馬背後的追兵距離此處仍有一段距離,可是護送着那幾輛太平車子的軍將也是被反軍追殺得狼狽逃竄,同是心急火燎的要緊時候,他又怎肯暫作停緩去搭救擋住前面去路的三個男女上車?策馬急奔領頭的那個軍將遂狠狠啐罵了口,又高聲叫道:“莫要理會這撮鳥,繼續急催車馬,從這三個男女身上踏將過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從一輛驚嘶的戰馬拉乘而疾馳的太平車子之中,卻有個長者探出頭來,但見他文官打扮,看上去年紀雖然已達古稀之齡,可是精神矍鑠,相貌也顯得端的儒雅和藹。而那位長者眼見前面有個一個軍漢在前來攔路呼救,在他身旁還有兩個女子跪倒在地畏畏縮縮的抱成一團,便立刻出言喝道:“且住!速速將他們三人救上車來,一個行伍軍將與那兩個女子,倘若落到那些反賊手裡必定慘遭屠戮,又豈能不救?”
那戎衛車馬的軍將聽罷,立刻焦急的說道:“相公!你奉官家諭旨有要務在身,偏生趕上了江南諸地亂民暴動!小人只顧護衛相公,合着那廝們短命,相公卻是朝中貴人,性命精貴,如何能被那幾個男女連累?”
“只顧快些救應他們上車,並不差這片刻的功夫!”
太平車上那個長者厲聲說罷,隨即慘然一笑,又道:“甚麼朝廷命官、行伍走卒,在反賊屠刀面前,又有何分別?誰又比誰的性命精貴了?只這須臾片刻救人的功夫,倘若被那些賊人拿了,我等又還能逃出多遠去?江南亂民暴動,本官無能爲力,只得一路逃竄,此時只爲再爭得片刻苟活而見死不救,便是死在反賊刀下,卻不是還要留下個懦弱畏死的罵名?”
戎衛這一路車馬的軍將聽罷不禁暗罵這老兒強充好人,卻不是要累得老子陪你送葬?心中剛起了捨棄車馬尋隱匿處逃走的心思,剛要要言語時,迎面卻忽然有一支狼牙利箭呼嘯着射來,須臾便至,便已經狠狠的扎進那個軍將的咽喉!
原來從西南面又撞出一百餘個的山賊,旋即又有頭目連聲打着唿哨,雖然這一隊賊衆幾乎都是步卒,唯有兩三個看似頭領的才騎乘着戰馬,可是他們橫將攔路,也正截住了那一男兩女並着那一撥車馬,只是這夥賊人將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眼前的肥羊身上,渾然不覺距離他們身後不遠處,史進卻正率着哨探軍馬也潛伏在隱蔽處。
不多時,身後追殺的那兩隊賊衆也已經趕至,與攔路的同夥一前一後將這一隊車馬並着那軍漢妻小圍在當中。無論是那軍漢連同自己的妻室與妻妹,還是坐在太平車子上的那個長者情知現在已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各個面如死灰,臉上絕望之色也愈發濃郁起來。
“驢狗射的撮鳥,現在就憑你這幾十人馬,濟個鳥事?且看你這廝們還能逃到哪裡去?”只見前面攔路的賊衆之中,有個滿臉猙獰之色的綠林頭目催馬趕上前來,現在那一隊車仗雖然還有極少數官兵把守,可是己方几路追兵有數百人,也知一發衝上前去亂刀殺了,自然也不是甚麼難事。
“許定頭領到了!”
後面那兩路賊衆裡面忽然有人發了聲喊,又有數十騎擁簇着一個頭領奔上前來。周圍這數百賊衆裡面,有許多人瞧其裝扮都似是綠林匪寇,而那個喚作許定的頭領卻是按摩尼教中起事的規矩用頭扎紅巾以作區分,看來也是摩尼教派遣至此攛掇着周遭地界綠林強寇,乃至要造反民衆的教中頭領。
那許定神情兇惡,招子又陰測測的在被困住的軍漢妻小,以及那一隊車馬轉了一圈,隨即說道:“待錢振鵬哥哥攆殺了澱山巡檢司那夥殺才,很快便也會抵達此處。孩兒們手腳麻利些,休要哥哥催促。那路車仗被咱們追攆了二十幾里路,這幹撮鳥護衛的遮莫也是個大官。但有金銀財物,弟兄只顧分了便是,至於眼前這幹男女......除了車上的那個狗官暫且擒下問話,其餘人都殺了,一個不留!”
本來護在妻小身前的那個軍漢倒也有身好本領,只是如今對方人多勢衆,自己攜妻帶小也無路可逃,只得大聲吼道:“在下雖在軍司中打踅,可是自問行跡坦蕩,在本處也有些名聲!只盼得諸位好漢念放我妻小一條生路,金某銘記大恩,日後必定報答!”
這時從那夥賊衆裡面又躥出個強寇頭領,他那一對招子賊溜溜的在軍漢身後的貌美少婦與那妙齡少女身上轉了一圈,忽的淫笑道:“直娘賊!你這替官門做狗的殺才,如今教老爺撞見了,還道俺會忌憚你這廝官軍的身份?瞧你渾家與那小娘子的姿色老子瞧着喜歡,倒便宜了你這廝!如今幹成造反大事,打下幾處州府縣鎮,都是咱們兄弟的,你的妻小,也是老子的!”
那強寇頭領陰聲說罷,把眼又朝許定乜去,眼見他臉色冷漠似是默許了,便又發了聲喊,喝道:“弟兄們先結果了這個狗官,搶了他渾家受用,至於那小娘子教老子先拔個頭籌!”
隨即便有四五十個賊衆抄起兵刃嘶聲怪叫起來,追隨着那強寇頭領先朝着那軍漢與他妻小那邊直衝而去。而在暗處觀望的史進瞧得眉頭緊皺,也立刻朝着身旁的頭目低聲喝令道:“帶幾個弟兄先去報與蕭唐哥哥知曉,此處有摩尼教衆攛掇着本地幾夥惡賴奸棍要做歹事!”
待那頭目領命潛身去了,史進心中又暗念道:雖說仍是在江南地界,可是若依哥哥的氣性,遮莫眼下我也該出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