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芳再度掙扎着站起身來,他渾身是血,茫然四顧,只見周圍幾艘戰船上流血漂櫓,大批如狼似虎的敵方水軍跳幫殺上己方水師戰船,並肆意屠殺麾下驚呼慘叫的兵卒水手。
忽然間有個生得通體雪白的敵軍頭領驟然間從水面中躥出,薅住不遠處自己手下的一員親隨將官,蓼葉尖刀直直搠在他的腰肋上,還未待那將官發出慘嚎聲,便又被那個敵軍頭領拽進海里。水面一陣血涌氣泡翻騰過後,再浮出水面的便是一具浸泡在海水中冰冷的屍骸。
至於那員一招搠殺自己親隨的敵軍頭領卻似再也沒有從水面上浮現出身形,李芳再驚懼四顧時,隱隱約約的,似乎又看見海水中有一條白魚在海戰慘烈的大小船舶當中來回肆意遊走......
李芳忽然回憶起方纔自己本來打算喝令大小海舶戰船上的弓弩手先行向對方施射箭雨,再準備拉近些距離時以拍竿攻擊前方攔截去路的船舶時,卻覷見對面敵船大艦上卻豎着幾具投石炮具,有水手操起刀斧砍斷繩索,陡然響起沉重的機括拉動聲,沉重的石塊盤隨着巨大的投石機支架的劇烈彈射直飛而出,發出聞之令人心悸的破風聲碩大沉重的石塊高高的拋到空中,隨即翻滾着直朝己方船隻砸將過來......
“轟!”、“轟!”
頭兩塊飛石並沒有擊中目標,而至直直的砸落進海中,掀起數丈高的浪花,甚至險些教一些小船劇烈顛簸,當即也有些水手跌將墜入中水。彼此相距這還甚遠,強弓勁弩也攻擊不到對方,而敵軍卻可以用射程極遠、且破壞力端的駭人的石彈拋射過來,恁般聲勢已經足以讓高麗水軍膽戰心驚。
終於又是一聲巨響,凌空砸落,滿是棱角的青石準確的命中了高麗水師船隊裡面的一艘大艦,頃刻間就將那船隻的桅杆與甲板砸得粉碎,碎裂的木板、折斷的桅杆登時飛濺四射,船身竟似也被砸得凹陷了下去。旁邊另有幾艘小船當即也被飛石砸中,船身立刻碎裂伴隨着石塊下墜的慣性被捲入海里,至於船上的水手,有不少當即便已化作一灘濺滿巨石的血肉......
對於敵軍的遠程攻擊李芳無能無力,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三面合圍的船舶先是拋射飛石,繼而弓弩齊發,直到己方殘存船舶上的官軍水兵早已是潰不成軍時,這才駕船飛速拉近距離要以撞擊戰和接舷戰的方式繼續剿殺己方水師,然而那些敵軍對於船隻熟練的操控、以及跳幫近戰的兇悍,也遠遠出乎於李芳的意料之外......
李芳咬牙切齒,瞪目四顧,他眼睜睜看着周圍潰亂的屬下水軍生受剽悍的敵軍屠戮。他所在的官船之上,也已有諸部水軍勇健跳幫殺將上來,雖然仍有些親隨將士奮死抵擋,可是潰敗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何況浙江四龍成貴、翟源、喬正、謝福四人也已各率所部軍健搖櫓遊駛,從四面圍將過來。李芳正感上天無路、下海無門之際,忽的又覷見正面有一艘大艦直直遊將靠近過來,有個生得眉濃眼大、鐵線髭鬚的敵方水軍大將抱着膀子矗立在船頭,身邊左右兩側也各有一個生得形貌有幾分相似的剽悍漢子護定,那敵軍大將居高臨下俯視着李芳,嘴角微微上揚,臉上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
李芳滿目怨毒的瞪視着那員敵軍大將,此時他所在的官船上也只剩下不到五六十個護衛的水軍,終於李芳高聲罵了數句罷了,攥緊手中握住的佩刀,卻是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隨即用力一抹,一道鮮血登時激濺射出,李芳雙目圓睜,直挺挺的向後倒去摔在甲板之上,死不瞑目!
“自盡了?這廝倒也算是帶種......”
李俊口中悠悠說着,旋即又把手一揮,傳令各部水軍繼續掩殺上前,將殘存的高麗水兵屠戮殆盡......
除了近千被生擒俘虜的高麗水軍,其餘人等大多爲李俊調度五部水軍圍堵殲滅,有些敗卒就算跳躍進水裡,可是在茫茫大海之中早晚也將會溺死。當李俊又過問麾下諸部傷亡情況時,五支水軍裡面加起來共有四百五十六員軍卒陣亡,自也要整理名簿,按寨中條例撫卹厚待戰死將士家屬。諸部水軍正偏將佐裡面也唯有王定六一人在跳幫作戰時受了傷,此時他在兩個伏波軍中頭目的攙扶下來到李俊面前,雖然傷口痛疼,倒也忍耐得住,又對李俊說道:“小弟本事不濟,方纔廝殺時腿股遭個廝鳥綽槍捱了一着,所幸周圍兄弟救援及時,如今傷口也已包紮住了,已無大礙。”
伏波軍正將徐文則大咧咧的坐在一旁,他手中份量沉重的大刀鋒尖上血腥味猶濃,徐文探出刀來,在斜側一具尚未清理的高麗水軍官將屍身上胡亂擦拭了幾下,邊又對王定六說道:“你小子隨我勾當倒也勤勉,就是這身手可不濟事,往後廝殺招子仍須放亮些。明明是十拿九穩的勝仗中不慎折了性命,卻不冤枉?”
李俊那邊聞言微微一笑,也出言安撫了王定六幾句。待收斂了各部傷亡的水軍兵卒屍骸,又將高麗水軍殘屍都拋丟進海里餵魚之後,各部水軍又再度啓程,卻是直奔着岸邊的方向遊駛了過去。
待舳艫相銜的大小船隻停泊靠岸之後,又有大批軍卒按部就班的上岸列陣。林沖綽矛牽馬,來到岸邊之後又回身向船舶上的李俊望去,說道:“有李俊兄弟指揮若定,才順利殺潰了那夥高麗水軍,我等也正可按許貫忠、蕭嘉穗兩位兄弟籌謀的那般從後路包抄,直搗高麗軍主陣。待此戰大勝,李俊兄弟也當記得頭功。”
李俊在船板上向林沖拱手說道:“林沖哥哥忒過擡舉,海上有我等水軍諸部兄弟齊心協力,高麗水軍那幹不成器的廝鳥自也算不得甚麼。哥哥那邊想必率領橫帳、渤海、紀山幾軍將士與高麗官軍兵馬正做廝殺,又有林沖哥哥、魯智深哥哥等一衆馬步軍兄弟從後路包抄突襲高麗廝鳥主陣,必然馬到功成,纔是斬獲奇功。”
正當林沖與李俊敘話之時,魯智深提着水磨禪杖也大踏步從踏板上踅將登陸上岸,他口中還嘀咕着罵道:“直娘賊!這些時日在海上顛簸得苦,直教灑家五臟顛散、腳下無根,空有一身本事卻不及李俊兄弟等水班頭領在水上施展得開。如今雙腳落地,心中這才踏實,也正好按哥哥將令好生廝殺一番,遠勝過在海上顛簸得憋屈!”
待韓世忠提刀牽馬登岸上陸,他聽得魯智深出言抱怨,明明也是關西軍漢出身,他在船上顛簸倒也並不覺得有甚不適,這還與魯智深說笑道:“俺倒是覺得水戰殺伐不同於陸戰廝殺,倒也有趣得緊。如今哥哥麾下既然馬步軍驍勇善戰的將才雲集,灑家倒是想有朝一日是否也能帶一路水軍,另建得一番功業。”
魯智深當然不會知道按正史的軌跡韓世忠會有封鎖長江僅用八千軍隊,困敵十萬兵馬於黃天蕩,戰四十八天,殲敵萬餘甚至還差點活着得完顏兀朮這等豐功偉業,他聽韓世忠說罷,當即也笑罵道:“潑韓五,你幾斤幾兩灑家如何不知?水戰攻伐,你卻當是好耍的?莫再胡吹大氣,先顧好眼前,按哥哥將領直搗高麗撮鳥主陣,纔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