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州城南,三十里開外,一座座營寨綿延無際,中間旌旗如雲,前後也俱有兵卒巡戈,那般氣象倒也算得上是雄壯。
而在中軍帥帳之中,有員高麗軍將正向端坐在正首的一個文官疾聲請命道:“金相公,霸佔保州等地的流寇亂軍果然不肯歸順臣服,可恨不過是一些遼東的蠻夷匪類,前番推諉,如今更是驅逐我朝遣去的使者,多說無益,我等進軍吧!”
急於請戰的那個高麗軍將,先前倒與蕭唐也曾結下樑子,正是當時於密州比試拳腳手段捱了蕭唐一通打,在高麗家世也是將門出身的金直。
端坐在帥帳正首那個年事已高的文官長者,則是高麗朝中宰相,被高麗國主王俁任命爲西北面兵馬使的金緣。
“佔據保、定、宣三州的遼國亂軍,從前段時日的交鋒看來,也不似尋常烏合嘯聚的流寇。本以爲若能不動兵戈而誘使他們歸順最好,可是如今看來...雖也只得動武強行攻取,本官只是憂心先前遣使向金國遊說,求其莫再引軍南下佔據保州等原本遼朝扼我高麗咽喉的兵家要地。如今大動干戈,唯恐金國那邊又有甚麼變故......”
金緣思付半響,這才嘆聲說道。面上地位順眼的軍將金直聞言在心中狠狠罵了聲,付道:腐儒書生到底還是怕事!對遼、金那等禽獸狄夷委曲求全,對宋廷唯唯諾諾,如今興兵攻討那夥亂軍流寇也仍有這許多顧慮,直墮了我大高麗國的威風!
如今的高麗尚未進入幾十年後的武臣專政時代,可是高麗王朝國策也是傾向重文輕武,導致武人地位上沒落而教文臣與武臣之間矛盾日益加深的隱患也早已種下。金直世家也是高麗強硬派武人出身,自也見不慣朝中文官思前想後,瞧來畏首畏尾的模樣。
可是如今金緣身爲高麗朝中宰相,金直這管領一部兵馬的軍將也只能按捺住性子,繼續請命說道:“可是便如金相公先前所言,如今金人只顧攻伐覆滅遼朝而無暇東顧,要取保州諸地,也只有趁如今這段時日,否則金人必然似遼國那般控扼保州等地,對我高麗形成刀斧加頸之勢,如今斷然不可再遲疑猶豫!”
金緣當然也很明白“收復”保州等地,對於高麗國而言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更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而且此役過後,一舉取下保、定、宣等州府,無論是昔日的遼朝還是如今的金國,大致也能形成隔江對持之勢,那麼他金緣的名頭,也將以拓邊之功也記錄在高麗史書之上......
高麗自開國國主王建發動兵變除弓裔之後,一直謀算趁勢擴張疆土,隨後滅後百濟,也終於完成了一統三韓之地的大業,而且在遼乾統五年、宋崇寧四年(1105年)便正式於耽羅島設置郡縣,將其納入版圖。如今半島區域幾乎盡爲高麗王土,現在也唯有積極向北擴張領土,可是當初的遼朝,如今的金國這兩個龐然大國雄踞遼東,抑制住了高麗北望的勢頭,經過幾代國主征戰捭闔,如今大致將邊界推至清川江中上游至鴨綠江下游一線,可是若想再進一步,則勢必要與北面大國再起兵戈,傾全國之力就算能夠抵擋一時,卻只是枉耗國力,仍然無法越過鴨綠江取得寸土之地......
本來以爲與宋國暗中來往,設計共謀北面遼、金等虎狼之國,伺機北上拓邊遼東疆土,可宋廷那邊自也是已指望不上了,好歹我國君主勵精圖治,可是那大宋官家趙佶朝內有奸黨弄權、讒佞僥倖,只圖享樂安逸,如今竟然還與金國與虎謀皮興兵伐遼。現在也唯有趁着金國點頭默許之際,盡取保、定、宣三州,將鴨綠江東南岸之地盡皆劃入高麗版圖,而以防備北面大國,既然佔據這幾處城郭的亂軍不識擡舉,恐怕興兵強行征討,也是勢在必爲了。
金緣心中仍有幾分顧慮,就是從先前幾次小規模的戰事衝突看來,對方軍中不乏作戰勇猛的驍將,且部曲步卒同樣驍勇善戰,也絕對不是甚麼一觸即潰的烏合之衆。聽聞站住保州的那個遼人頭領移剌成是契丹族橫帳出身的頭人,可是麾下多支軍馬,似有漢人、渤海等諸族勇健。金緣暗付殿下命我爲西北面兵馬使,統領七萬兵馬北上取那保州,如今也只得強行用武力以征討之,可是當真便能除盡那夥反軍,而順利奪取下那三處軍州麼?
畢竟金緣身爲文臣,先前又久做外交使者差遣,若是可能,他最希望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方式致使對方屈服。可是如今很明顯以高麗國勢相脅迫,對方卻渾然跟個沒事人似的只當你是個屁,這也更讓金緣心中恚怒憤慨,那廝賊寇亂黨,也忒過藐視我高麗國的國威了!
對於遼、金這等狄夷蠻族出身的大國,不得已我國也只得順服屈從,可是區區幾路亂軍,幾支北地部族的散兵遊勇匯聚到一處竟也敢輕視我朝高麗,說不得也只有動以兵戈,而教那些賊黨識得大國的兵鋒之利。
思付一番過後,金緣終於還是開口說道:“傳令李芳點撥南浦以北的四千水軍,與金將軍先鋒部兵馬水陸並進,趁着攻城討伐保州賊黨之時,四千水軍殺入保州港隅,雙面夾攻,務必要一舉攻攻克此間城池,再趁勢揮軍,連取定、宣二州,一舉蕩平那夥亂軍賊黨!”
金直聞言大喜,立刻又向金緣朗聲領命,他心中念道如今我高麗朝中尹瓘、吳延寵(遷居高麗入國受歸化的漢臣)等名將先後逝去,除了在朝內也掌有兵權的直門下省兼衛尉卿拓俊京,如今高麗各部軍中多是兩班武臣的青壯子弟,倘若由我率軍一舉攻取保、定、宣三州失地,如此不世之功,可是當年尹文肅公都不曾立下的。功勳一朝得建,再加以時日,厲兵秣馬,盼得終將有朝一日揮軍北上吞併遼東全境,正教我金直所立下的功業凌駕於高麗歷朝各代的武人之上!
進不可耐的金直立刻傳達西北面兵馬使金緣的帥令,調遣各部兵馬,浩浩蕩蕩,啓程北上直往保州趕去。行不過十里之外,塵土起處,早有敵軍哨路,來的漸近,鸞鈴響處,高麗軍這邊也立刻派出輕騎前去哨探,然而未過許久,對面從保州城方向開赴過來的兵馬越來越多,以呈阻截之勢,遏制住高麗軍北上的去路。
待高麗哨探軍馬回來稟告之時,金直咬牙切齒,可眼中也滿是躍躍欲試之色,他發了聲喊,朗聲說道:“佔據保州的亂賊賊子狂妄,竟然倒敢主動出城應戰!這倒也方便,屆時大軍揮至將其碾壓蕩平,先取下那保州之地的頭功,也教我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