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隔日巳時三刻到達碧沙縣的韶安城。
韶安城便是縣衙所在,紀夫人還未下船,縣衙的人便已來接,側妃讓秋冀陽帶着小小送紀夫人回縣衙。
“畢竟是親戚,別讓人看輕了。”紀夫人原要婉拒,卻讓側妃說服了。
來接人的縣衙主簿,得知縣令夫人竟是與寶親王一行同船,正暗暗吃驚時,又見寶親王竟讓女兒及福安商會的會首,親送縣令夫人回衙,不由冷汗直冒。
縣丞和主簿、典史幾個花了心思,尋了幾個貌美姑娘讓她們去侍候着縣令,可沒想尚未傳出收房的消息,縣令讓寶親王帶走了,聽說去了景山剿匪,他們幾個心想,景山的山賊豈是好相與,別白白送了條小命,還撈不着好,正私下幾個人猜測着,多日不聞知縣大人的消息,別是光榮犧牲了。
誰知昨日就來人通知,縣令夫人今天會到碼頭,讓他們着人去接,又說,縣令押着山賊去了漳州巡撫衙門,主簿他們這才慌了。
本以爲這個前科狀元是個好呼弄的,攀上寶親王,親戚又如何,寶親王是權貴,與文官沒有什麼往來的,他紀建興靠上他,能有什麼好前途?
現在一看,紀建興搭上寶親王,似乎很有譜啊!
本要將紀夫人一行人送到縣衙,見了主簿之後,才知紀建興之前曾讓人在衙門附近租了小院,秋冀陽便做主,又將人送到小院去。
一到小院,便見鶯鶯燕燕好不熱鬧,紀夫人面色不改,倒是身邊侍候的臉全都黑了,寶兒趁隙拉了隨紀建興上任的總管追問,才知原來是縣丞幾個送的。
小小和秋冀陽本將人送到就要走,紀夫人也不好留人,畢竟一行人舟車勞頓剛到地頭,還要好好的安置,所以只跟小小說,她一定會去吃喜酒。
小小難得的紅了小臉,見過她之前落落大方,不想這麼一句調侃的話,會讓小小羞紅臉,紀夫人有些訝異,笑着拍拍她的手,送小小上了馬車,秋冀陽上了馬,看着他們離去,紀夫人驀然有些鼻酸。
這是怎麼了?
難道是出門在外,心變脆弱了,紀夫人自嘲的笑,轉身回了小院。
進了院裡,寶兒已探聽好來龍去脈回來。
“夫人。”她曲膝福禮。
“回房再說。”
寶兒便扶着紀夫人,由總管領着走二進院子。
“夫人,小的就先退下了。”總管恭敬的行禮,紀夫人點頭讓他離去,轉身進了正房,那幾個貌美丫鬟想要跟進去,卻讓丫鬟及嬤嬤們攔住。
“爲什麼我們不能進去?我們要拜見夫人啊!”
她們七嘴八舌的嬌聲吵嚷着。
丫鬟及嬤嬤們不好說什麼,因爲情況未明,只能攔着。
屋裡,總管已大略讓人整理過,雖慣用的東西還沒擺上,但大致可以接受。
寶兒侍候紀夫人坐到臨窗的炕上,將她沏的茶端給紀夫人,紀夫人讓她端把小杌子坐。
寶兒坐下後才道:“那幾個全是縣衙那邊送過來的,說是大人一到縣衙,知道身邊沒丫鬟侍候,隔天就送上了。一個主簿送的,兩個縣丞送過來,還有三個是縣裡富戶透過典史送上來的。”
“也就是說,他們很怕大人身邊沒個能紅袖添香的。”紀夫人輕笑着,沒有絲毫的怒氣。
寶兒不敢多想,只道:“夫人,我們怎麼安排這幾個姑娘?”
“既是送上來當丫鬟的,當然就是當丫鬟使啊!”紀夫人看着寶兒笑道。
寶兒想了好一會兒,才笑出聲來。“是,奴婢懂了。”
經過了珍兒一事,紀夫人看得出來,紀建興就算重美色,也絕對不會樂意再次成爲丫鬟們設計的對象。
秋冀陽和小小回到碼頭上去,寶親王與側妃已先去了客棧,碼碩上只有龍大總管及龍從文兩父子對峙着。
蘭香扶着小小下了馬車,就見到這個場面。
蘭香是側妃身邊侍候的,對這情況是見怪不怪。小小卻是首次見識,不由好奇的瞪大眼直瞧。
“郡主。”蘭香想引開小小的注意力。
“蚊蟲跟他爹不合嗎?”
蘭香爲難的看着小小。“郡主,蚊蟲是誰?”
“龍從文啊!”小小定睛一看。“他又換了張臉。”
蘭香乍一聽,忍笑不住,旁邊的梅香笑出聲來。
“龍大總管爲什麼生他的氣?”
“因爲龍大爺不肯娶老婆。”梅香快語道。
“梅香。”蘭香瞪她,這梅香以往的機靈勁怎麼都沒了。
梅香瑟縮了下,又挺起背。“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有什麼好不能跟郡主說的。”
蘭香頓了頓,不再說話。
秋冀陽走過去,輕聲對兩人說了一句,龍大總管便收斂情緒,走過來。
“郡主。”
“龍大總管。”小小福了禮,龍大總管側身避過。
“親王已先帶了側妃及月牙姑娘去了客棧。”
“我知道。”小小甜笑回道。
龍大總管不禁疑惑的看着小小。
“我想多看一下韶川的美景,所以就和冀陽哥哥回碼頭來。”
看着眼前嬌憨的小姑娘,沒有女兒的他,心裡軟軟的。
“那快去吧!別讓親王和側妃久等了。”
“嗯。”
※
柳介中終究還是敵不過父親,由他帶隊,領着妻子、弟媳及三妹介婷去與二弟介君會合。
而父母則是之後直接由外祖家到滄山別院去。
馬車緩緩駛離陳家,站在原地送兒子一行的柳鈞,眼中閃耀着勢在必得的野心,站在他身邊的陳氏只得輕輕嘆息,小女兒的早逝改變了夫婿與二兒子的想法,尤其介蘭夫婿的早逝,更讓夫婿恨上了寶親王,只是那與寶親王有何干?
看着福安商會日益茁壯,秋冀陽的名氣越來越大,再加上小郡主的失蹤,讓夫婿的心想偏了,對介婷有意無意的灌輸着,她能取代朱映柔,嫁給秋冀陽這般念頭。
她柔美圓潤的臉滿是擔憂。
“想什麼?”
“沒什麼。”柳陳氏將憂色隱藏,換上淺淺的笑容。
“芷容有了。”丟下這一句,柳鈞徑自離去。
“太太?”侍候的丫鬟見柳陳氏臉色陰晴不定,忙問道。
“沒事。”柳陳氏扯着嘴角。“喬姨娘有了,可是喜事,一會兒着人給她送藥材過去。”
“是。”丫鬟低聲應着,眼中閃過一絲同情。
※
元嬤嬤以話壓住了朱明珠,讓她暫緩處置芙蓮,可不代表她會讓她好過。
芙蓮原是大丫鬟,這幾天被朱明珠趕去灑掃,當小丫鬟的差。
玉蓮幾個人縱是想勸,卻也不敢開口,只是更加戰戰兢兢的侍候朱明珠,深怕她一個不順心,拿起東西就砸人。
元嬤嬤當然不敢再勸,而且這幾天她也不好過,因爲,鈴蘭和仙蘭有意無意間,透露了元嬤嬤插手管了大郡主房裡的事,惹得寶親王妃大大不滿。
女兒房裡的事情,元嬤嬤沒告知,竟還插手去管了。
連着晾了她三天,才讓她再入房裡去侍候。
元嬤嬤恨鈴蘭幾個,恨得牙癢癢的,卻也拿她們莫可奈何。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她一個孤軍如何對上四個大丫鬟!
她平日仗着是親王妃陪嫁丫鬟出身的,對下總是高高在上的傲態,一朝被冷落,又出門在外,連個幫手的人都沒了。
令元嬤嬤不禁大大失落,幾日下來,竟瘦了一大圈。
寶親王妃讓她再入房侍候時,看到她的模樣,也不禁大吃一驚。
“元嬤嬤,妳這是怎麼了?”蘇千靈不禁關心一問。
“奴婢是擔心親王妃的身子啊!奴婢錯了,只想着親王妃的身子不適,不能多操心,纔將大郡主房裡的事瞞了下來,又想,畢竟出門在外,人多口雜的,萬一那個好事的,亂說一通,大郡主的閨譽……”
就怕親王妃不見她,見了她,元嬤嬤豈有不將情況逆轉的道理。
果然,親王妃一聽,臉色一沈,直道:“妳考慮得周到。明珠的婚事還沒定,這當口千萬不能落下口實在外,不然,就算她爹做主,又能配到什麼好對象。”說着又抱怨起女兒的死心眼,早上,朱明珠又來鬧騰過一次,就是要蘇千靈保證,一定要寶親王答應讓她嫁給秋冀陽。
當然,又是不歡而散。
元嬤嬤陪笑着,心裡卻哀嘆,這一路去寧州,多災多難的,能不能順利平安抵達地頭,還是個問題,母女兩都是死心眼,寶親王妃對寶親王死心眼,是理所當然,因爲那是她名正言順的丈夫,可是大郡主對秋冀陽的執着,卻讓人氣惱,這要是傳出去,姊姊要搶妹夫?朱明珠的名聲就毀了吧!
還想嫁人?若是讓寶親王知曉,朱明珠有這個念頭,可能就直接打發她進庵堂當姑子了吧!
寶親王妃對寶親王還存有美麗的幻想,可是元嬤嬤看得透徹,寶親王連見都不見親王妃一面,夫妻當到這個份上,還有情份可講嗎?
再說,親王妃一直倚仗着的,就是老寶親王當年對老太爺的允諾,不讓親王妃被休回孃家去,還有就是她畢竟爲寶親王生了一個女兒。
元嬤嬤垂下思緒複雜的眼,不敢讓寶親王妃看清,那深深的愧疚與悔意。